裏捏著的這幾張薄薄的紙,似乎都成了三年前潛龍江上立盟當日孟立仁的誓言,不遺餘力地在提醒著他現在已經不是孟家人,而是站在孟家對麵的卓家人的現實。
他低頭看著那幾張紙,久久無言。
卓天屹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卻視而不見,笑著解釋道:“嶺南的藥材本來一直是自家的商隊過去運來,一來一去很不方便,花費也太大。孟家的商隊南來北往,走的正好是這條道。所以趁這次去落影山莊,跟你師兄當麵談了談,想著以後嶺南的貨物都由你師兄他們的商隊包運,這樣可以省很大一筆開支,也節省時間。你師兄也跟我談了幾筆北方的運貨生意,到時候他也會把契約派人送來。以後兩家可以合作,互利互惠。”
沈青嵐仍是捏著那幾張紙,眼光停在上麵,一語不發。
卓天屹想了想,又道:“對了,還沒跟你說說這次見到你師兄的事情呢。我到的那天沒見到他,第二天武林大會正式開始的時候才看到他,跟江墨洇就坐在離我不遠的涼棚裏,正與他說著話。後來晚宴結束後一起喝了兩杯,談了這樁生意。第三天,你師兄一早就帶著江墨洇回去了,我也回來了。”
沈青嵐的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起來,睫毛微顫,捏在手裏的紙張有些抖動。
卓天屹看他的神態,知道這一招起了作用,此時已無須多說,站起來道:“這事不急,你慢慢擬,好了給我就行。”
他起身離開,走到門邊的時候回望,沈青嵐仍舊保持著那個樣子,讓他心裏有一絲不忍,但更多的還是欣然。
這是讓沈青嵐麵對與孟懷淵之間關係的最好方法,既杜絕了讓他們見麵帶來的隱患,又能無形當中隔斷他們情感上的聯係。從現在開始,必須要讓他一步一步把自己從孟家人擺到卓家人的位置上,他的心也才會從孟懷淵身上擺到他卓天屹身上。
他帶上門悄悄離開,留沈青嵐一個人去細細琢磨。
室內安靜下來,沈青嵐緩緩放下那幾張紙。抬手往硯台裏加了點水,磨好墨。而後從架上取了筆,蘸了墨,移到紙麵上,看一眼上方卓天屹寫好的內容,落筆下去。
隻是那筆尖在離開紙麵隻剩毫厘之處,輕輕顫唞起來。他的視線也從筆尖移到手上,越來越模糊。
腦海中景物忽換,瞬間讓他回到過去。
一隻溫暖的手掌包著他的右手,執著筆,在紙上來回移動,片刻後,端端正正的一個“家”字躍然紙上。
“來,青嵐自己試試。”頭上方傳來清朗的嗓音,和著溫熱的氣息,整個人被環在身後人寬鬆的懷抱裏,耳朵還能碰到他的手臂。這樣的環境,溫暖,安全,令人安心,整個身心都能靜下來。
沈青嵐的手把那筆握得穩穩的,在紙麵上滑動,不用去看範字,那個字已經在手把手寫的過程中刻印在了心裏。
稍後,場景轉換,身後的人站到了旁邊,不再環著他的人,握著他的手,隻是看著他寫的過程,偶爾指點幾下,讚許地點點頭。一幅字完成,抬頭看到那端正麵容上嘉許的目光,整個人都像是沐浴在三月的暖陽裏。
再然後,場景又換,他看著書桌對麵的人一身藍衣,背著手慢慢踱步,吟誦著古詩詞句,偶爾回頭望他一眼,故作嗔怪地提醒一句,“又走神,還不快練”的樣子,心裏湧上的是陣陣混合著喜悅羞澀與悸動的感覺。
那種感覺在他心頭來回激蕩,帶起一陣陣不能自己的衝動,甚至連喉頭都有些哽,隻能快快低下眼去,撫著心輕輕吐出口氣。待那陣難言的感覺過去,又忍不住悄悄抬頭,貪婪又羞澀地看他變得越來越高大的背影,寬廣的臂膀,堅定的步伐,有時候一看就是好半晌,直到被他發現,再次遭到“斥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