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碧鳶“是”了一聲,雙手撫到琴上,開始彈奏。
卓天屹坐在桌邊,眼看著碧鳶彈奏的樣子,端起茶杯凝神細聽。
那碧鳶在彈奏的時候很是專心,但仔細看,卻能發現,他偶爾還是在彈奏的間隙,略微抬眼,以眼角餘光巧妙地瞄自己。
他記得,沈青嵐彈奏的時候,是毫不分心的,眼睛甚至是閉著的。這麼想著,心裏又是一陣刺痛,沈青嵐閉著眼睛是為了不受外物幹擾,與心中的孟懷淵相依相偎。他的眼裏,沒有自己這個與他同床共枕朝夕相處的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也不知道這麼久以來的堅持和容忍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今天讓那不是偶爾撞到,自己永遠聽不到的琴聲傷得徹徹底底嗎?
他卓天屹,絕對不是這樣自甘墮落的人啊。
想當初,在京城添香樓,江墨洇也是這樣,坐在琴案後麵安靜地彈著琴,眉頭微蹙,睫毛低垂,秀美得雌雄莫辨的一張臉,在燈火下閃著光。
偶爾的一抬頭,便將他的注意力全抓去了,江墨洇的眼睛蘊滿愁苦,梨花帶雨,柔弱嬌美得好像三月裏被風雨無情摧折的花。
他的心立刻就柔軟下來,那一刻,深深明白了,什麼叫做憐香惜玉。
他毫不猶豫就將在京城開酒樓的銀票連同另四家客棧的地契,總共二十萬兩銀子,交到喜笑顏開的老鴇手中,為江墨洇贖了身。
江墨洇眼裏的愁苦終於散去,無需他挑明,他便不言自明,含羞帶怯地表示願意以身相許,從此後必相依相隨,白頭到老。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好像不會有任何疑問一般。
他拖著身受暴怒的父親十成功力的三掌,廢去三重內力,在床上養了三個多月才痊愈的身體,四處為江墨洇尋良方覓靈藥,醫治他的病根,並且在晉陽卓府落成之後,帶了江墨洇來到這裏,徹底與老頭子劃清界線。
為了給江墨洇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他更是忍下了氣血方剛的衝動,硬是不動他一根手指,隻為留到水到渠成花開並蒂的時候。
一紙和盟和歃血之誓將之隔斷三年,他並不氣餒,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進行的,他堅定地相信著自己。
做這些的時候也從不覺得付出得太多太辛苦,他一直覺得這些都是身為一個男人應該做到的。事實上,他什麼也沒做錯,隻除了算漏了一點―人心,江墨洇變心了。
不是不氣憤,不是不失望,但是,卻從沒有後悔。他隻做自己想做的,自己認為對的。至於別的,那跟他無關,都是他們的錯。
現在想來,江墨洇會變心,也是命中注定。太聰明的一個人,知道哪有順風哪是高枝,絕對不會為難自己。也許當年在添香樓裏偶然抬頭的那一眼,便是在為自己分辨風向與尋覓高枝,正如眼前這個自以為巧妙地偷眼瞄著自己的碧鳶一樣。
一個個全是江墨洇!
沒有沈青嵐。
沈青嵐,沈青嵐,沈青嵐……
這個名字好像是自己的魔咒一樣,在心上繞來繞去,揮之不去,正如他的琴聲。
他的琴聲,讓人過耳難忘,不是因為他的琴技有多高超,而是因為那琴聲中所含的情緒太過纏人。
那種情緒像根絲線,緊緊地揪著他的心,又像把刀子,在上麵緩緩地來回磨礪切割,讓他的心也跟著那琴聲,時起時伏,時快時慢,難以擺脫。
而現在耳邊所聽到的,空有花哨的技巧,美則美矣,沒有靈魂,不過隻是手指撥動琴弦發出的聲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