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中時不時地會掀開一條縫,沈青嵐略側的背影便會出現在那條縫中,偶爾能看到他沉靜的臉,半隱在臉邊的發絲下,好像秋日黃昏的天際,那明暗交替的光影中惟一不變的一抹色彩。
隻是,那抹色彩如今是蒙著灰暗的,本來,他應該是最明亮的一抹。
周雲雷心裏再次湧上那麼多日子以來不知道出現過多少次的夾雜著遺憾和後悔的複雜感覺,而在這個瞬間,似乎又增添了許多新的感覺,酸澀的,傷感的。
也許他與他之間最合適的距離,就是現在這樣,一個在車裏,一個在馬上,到了府門口,就分開,維持在一個更遠的距離之上。
可是現在,他卻忽然希望,這條回府的路能夠長一些再長一些,讓他有時間把心裏這陣子新生的感覺弄清楚。
周雲雷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不知不覺間已經回到卓府門口。
門房把大門打開,讓沈青嵐的馬車進去。卓全喝住馬把腳踏遞在車門口的時候,周雲雷已經下了馬。
卓信從卓全身邊的位置上下來,跑到車門口要給沈青嵐掀車簾,十三四歲的少年,身高還隻能勉強夠到門簾,正當他踮著腳尖困難地掀起車簾的時候,一隻手伸到他的手前方,掀開了車簾。
是周雲雷,像過去做過的那樣,把另一隻空著的手遞到門內正要起身的沈青嵐麵前。
那隻手穩穩的,透著信任與無私,過去的三年裏,也就隻有這隻手會出現在每一次他要下車時的車簾外,讓他把起身與下車的那幾步路走得安全而平穩。
沈青嵐沒有多想,像從前那樣伸出自己的手放到那隻手中。那隻手隨即使上了力,讓他把自己從座位上拉起來,隨後扶住他讓他邁步走出車廂,踩上腳踏。
周雲雷做得很仔細,也許這是他能為沈青嵐做到的最體貼的舉動了,雖然隻有幾步路,微不足道。
可也正是因為幾個月前看起來微不足道的那一段路,徹底改變了沈青嵐的命運。如果現在可以補償,那麼他隻能讓自己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多為他提供一些有用的幫助,即使那隻有微不足道的幾步路。
沈青嵐抬腳正要踩上腳踏的時候,周雲雷看著他腳下的眼角餘光裏,瞥見前方幾丈開外,站著一個筆直高大的身影。他一抬頭,便看見卓天屹背負雙手,立在正廳前的空地上,目光正落在他與沈青嵐交握的手上。
周雲雷瞪大了眼睛,這一刻,好像聽見心裏傳來轟的一聲響,許許多多複雜無比的感覺在一瞬間湧上心頭,把整個人都震了一下,連帶扶著沈青嵐的手都有一絲顫唞。
但也隻是短短的一瞬,短到握著他手的沈青嵐都沒有察覺出來,周雲雷便穩住了自己的手和心。
無論如何,他不能在沈青嵐信任他的這個時候撒手,那會讓他摔倒,傷上加傷。
卓天屹,應該也不會讓他在這個時候撒手,如果他真希望沈青嵐安好的話。
沈青嵐雙腳都踏上地麵的時候,卓天屹已經走到他們麵前。“師兄。”周雲雷放開沈青嵐的手,叫了一聲。
“老六。”卓天屹眼光從他臉上掃過,語氣沉穩,聽不出波瀾。
沈青嵐站在兩人中間,默然。卓天屹伸手拉過他的手,轉身向後院走去。
周雲雷握著手心,看兩人遠去的背影,默默不語,心裏冷冷清清,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卓天屹拉著沈青嵐,剛走到離膳房不遠的地方,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卓世安著急忙慌的喊聲,“少當家,少當家,不好了!”
卓天屹停住腳步回頭,看卓世安跑得搖頭晃腦熱汗都爬上額頭的狼狽樣,不耐道:“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