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那頭還有幾個沙發,有一個女子正在低聲溫婉地講電話。咖啡店裏的燈光很輕柔,將女子的側影輪廓倒映在大玻璃窗戶上。一身熱烈的紅,隻圍了一條潑墨般濃烈的黑色披肩。那披肩綴了數來尺的流蘇,依舊是暗夜一般的黑,映襯著女子滿身的紅卻是格外燦爛,仿佛流霞驚豔肩頭。

女子應該是在與戀人打電話,喁喁細語,明眸皓齒,婉轉溫軟,仿佛這個世界都不再與她有關,唯一和她相關的,隻剩下電話那頭的那個人。

盛年從自己這頭看過去,說不出來究竟是羨慕還是嫉妒,但忽然恍悟的是,原來每次同程家言講電話,自己都是和那女子此刻一般的模樣。

隻是從今以後,她還會不會再有機會露出如同那女子一樣的神情?

黑森林蛋糕送過來的時候,那個女子還在細聲細語地笑著講電話,盛年卻忽然沒有了胃口。隨意地麻煩服務員打包後,她奪門而出。

茫茫然重回到宿舍,單姍果然不在。偌大的空間裏隻有盛年一個人,月光從陽台外傾斜而入,支離破碎地投射到牆麵上,又將盛年的影子拉得很長。

不時地翻看手機,卻總是沒有勇氣再按下通話鍵。迷迷糊糊中,盛年從一段很漫長的夢境中醒過來,夢中那道熟悉的背影還離去得無比決絕。

感覺有點口渴也有點胃痛,盛年站起身打算去倒點熱水。然而,沒有開燈的宿舍實在太黑,而月色又實在太黯淡,一個不小心盛年竟被絆倒,一下子跌坐在地。

冬天的地麵冰涼地讓人心寒,盛年雙手撐在地上,被絆到的地方一直痛到神經內裏。也許這是一個導火索,忽然之間她終於忍不下去了——

一鼓作氣地撥通程家言的號碼,她也沒有從地上爬起來,隻是執拗地將手機緊緊地貼在耳邊。她攥得那麼用力,連那頭“嘟嘟”的聲音都仿佛變得更加清晰了。

前兩遍,她一直打到底都沒有人接。但不知到是不是因為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決定,盛年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退縮,而是堅定地第三次按下通話鍵。

幾聲“嘟——嘟——”後,忽然聽到電流停頓了一秒鍾。盛年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隻聽短暫的空白,然後,那頭終於傳來她已經熟悉到骨髓裏的呼吸聲。

手機捏得骨節都發白,盛年張了張嘴,在她感覺來似乎是過了好久,才顫唞著發出了一個“喂”字的音。

程家言沒有說話。

良久的靜默之後,盛年有些慌了,於是又沙啞著喉嚨開口:“阿言……阿言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她屏住呼吸默數時間,在數到“五”的時候,終於聽到了耳邊傳來一道低低的嗓音,深沉而醇厚,隻是悶了一句“嗯”,卻刹那逼出了盛年的眼淚。

他其實一定很憤怒,也很生她的氣。但他到底還是回應她了,所以她也不是全然沒有希望不是嗎?

似乎抓住了腦海中的這個想法,盛年急急地說:“阿言,我其實可以解釋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猝然停住,咬了咬唇,她也不曉得自己下麵應該說什麼,仿佛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講起。

明明是黑漆漆一片的屋子,眼前卻好像陡然一亮,隻看到程家言那雙溫暖潤澤的桃花眼正對著自己微笑。

呼吸一窒,盛年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嘴巴已經先行一步:“阿言,我喜歡你是真的,是真的……”

最後那個“的”字被吞音,因為她的眼淚已經如滂沱的大雨一般洶湧而出,止不住的抽氣讓盛年無法再說出一個字來。

蜷縮了手腳,盛年在地上團坐成鴕鳥的姿勢。提心吊膽了一整天,之前心裏沉甸甸得悶得慌卻哭不出來,而此刻,卻哭得止不住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