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言卻是有了興致,一麵慢慢躺下去,將沙子覆蓋在自己身上,一麵道:“說來聽聽看。”
既然是他想聽,她便仔細地想了想,半晌,開口道:“那個時候似乎還有一個小男孩,和我差不多大年齡。媽媽一手牽著我,一手牽著那個小男孩,我們一起在沙灘上築城堡踩影子。”
他不停地將沙子堆覆到自己身上,漸漸地埋住了腳,埋住了雙腿,埋住了腹,隻剩下胳膊和頭還在外麵,接口道:“然後呢?”
“然後?”盛年頓了頓,爾後低下頭,小聲道:“不記得了。”
程家言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就這麼點印象,也算去過海邊?”
被陽光映曬了這麼久,盛年原本就紅了麵,現在被程家言這麼一奚落,於是惱羞成怒起來,捧起一大把沙子就朝他肩頭扔擲去,沒好氣道:“曬你的太陽!”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拍拍身側:“也試試?”
她狀似抿唇想了一會兒,其實心裏早就點頭。
沒多久,她也和他一樣躺在沙灘上,肩並肩。
陽光好得很,正正照射到他們的臉上。盛年閉上眼,感受陽光在臉上的親昵撫摸。她不說話,他也沒有言語。不知道這麼躺了多久,耳畔是海風的伴奏,海水猛浪拍打沙灘岩礁的旋律。
眼前是橙色的日光,盛年轉頭,偷偷地睜開眼,程家言的側臉放大一般距離自己不到一厘米。
栗色的短發沾染了沙子,眉色正好,一雙睫毛卷翹的桃花眼此刻正緊緊閉著。高挺的鼻梁下,線條完美的薄唇輕輕斜挑,掛著一抹笑。
他的眼角眉梢和第一次遇見時幾乎沒有任何變化,變了的,隻是描摹者——她——的心情。
彼時的無意,此刻的刻意;彼時的窘迫,此刻的貪戀;彼時的路人,此刻的戀人——雖然,這趟旅行結束之後,他們終將重歸路人。
心底的酸澀和陰霾剛才明明被衝淡了,然而現在卻又重新縈繞了上來。陽光這樣的明媚,但根本照不進她心裏半分。
現在唯一能照進她心裏的,隻有他的每一舉每一動、每一個笑容。
程家言的睫毛動了動,盛年忙背轉過頭,重新緊緊地閉上眼。
下一秒,手忽然被人輕輕地攥住了。這樣熟悉的溫度,她幾乎能記得他掌心的每一道紋路。
她沒有回頭,仍然那樣閉著眼。
空氣裏流動的鹹腥味依舊,照射在臉上的陽光明媚依舊,耳畔海水拍打岩礁的旋律也依舊。
這片海,是她見過最美的海。
美得,令她終於忍不住靜靜地流下了一行陽光淚。
後來,他們租了一輛雙人車,在海邊的馬路上與風賽跑。
盛年執意要騎在前麵一個車座,於是程家言舉手投降,騎在後麵一個。她從來沒有騎過這種雙人車,剛開始的時候既新鮮又有些害怕,騎得很慢,程家言都不禁揶揄了起來。不過漸漸地盛年放開起來,他們繞過海邊的馬路,繞過路邊的更衣室,繞過後麵的大片空地和小商店。
前麵是一個極陡的上坡。
“騎不上去了。”盛年有些沮喪,但轉眼又笑起來,“阿言,是不是你太重?”
程家言好笑道:“OK啊,那你一個人騎著試試。”
她自然隻是說說而已。
“換輛單車吧,我載你兜風。”他微笑,陽光下如此晃眼。
她坐在他車後,閉著眼,臉上帶著恬靜的笑。
這是程家言頭一回騎單車載她,怕卻也是最後一回。
程家言騎得不是很快,風在臉頰上的婆娑正好很溫柔。仰起頭,盛年感覺到光線正從橙黃色跳到暗藍,再到橙黃,不停地跳躍變換。盛年不知道程家言將要載著她去什麼地方,但她可以感覺到,有時候路很平坦寬闊,有時候玩去狹窄。他們一直都在離海邊不遠的地方,因為她可以聽到遊人們歡快的嬉戲聲和海浪掀起的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