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抬頭時,他的桃花眼再不複從前故意的神彩流轉。

他繼續說:“你的背影我已經看過太多太多次,但現在,我不想對你最後的記憶還是你的背影。”

他的笑容溫暖如昔,卻再不能讓她感到安心——巨大的恐懼淹沒了她,她其實很想告訴他,她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跟他走、就是跟著他哪怕走到亂了天荒滅了心慌——卻無法啟齒。

在發生了這麼些事情之後,她根本無顏開口,隻能默默地點頭,然而心裏卻仿佛被利刀剜了一大塊,鮮血淋淋中痛得她的淚就快要忍不住決堤了。

可她不能哭,至少不能當著他的麵哭,所以,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微笑。

看到她點頭,他捧住她的臉,微微俯身,溫熱的呼吸縈繞她的鼻尖。

那是他的味道,他的氣息,讓她幾乎忘記了如何動彈。他的臉清晰放大在她眼前,未待反應唇上已是柔軟微涼的觸碰。

這樣輕如薄翼的一個吻,讓她想起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也是這般的蜻蜓點水,隻是此刻卻沉重得叫她無以承受。心裏堵得太厲害,窒息到她幾乎順不住呼吸。

最後一次替她理了理大衣的領子,他淡淡地笑著說:“數到三,我們一起轉過身,之後誰都不許回頭看。”

她幾乎是貪婪地用盡全部的力氣去凝視他、去將他深深地刻畫在心底。心裏的鼓點“怦怦怦”地密集而驚悸,她屏息等待,等待那三個此刻恨不得捂起耳朵就無法聽到的數字。

可她無從逃避。

就像十二點一過灰姑娘的魔法就結束一樣,她聽他說完“一、二、三”這三個數字,再不情願,也隻能和他一起緩緩地相對背過身去。

她死死地攥住行李箱的拉杆,骨節泛白,用了好大的勁才拖動起了行李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就在轉身的那一刹,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低著頭,緊咬下唇,她拚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再沒有人,會用那樣親昵的語氣喚她的英文名昵稱“Liv”;再沒有人,會送她九十九朵香水百合隻因他們初遇的那家咖啡屋名叫“久久百合”;再沒有人,會在她走不動路的時候蹲下`身來背她;再沒有人,會費盡心思地給她最大的溫暖和關心,給她毫無保留的愛……

臉上的淚風幹後又冰又痛,但從她轉身的那一刻起,心裏喘不過氣的鈍痛,已經蓋過了其他所有的痛。

起初她走得極慢,一步一步,似乎走在鋒刃上一般。忽而卻又急急地往前走,走出了很遠很遠才踉踉蹌蹌地回過神來。行李箱的拉杆一鬆,她就那樣在馬路邊蹲下來,抱著雙臂號啕大哭。哭了多久她也不曉得,直到慢慢感覺過來過往的車輛燈柱明亮得像是無數雙正盯著她的亮晶晶眼睛,才一陣陣發暈地緩緩站起來,指甲用力摳住道旁的磚沿,繼續往前走。一路走,眼淚一路不停地往下掉。

路邊的音像店正在播放蕭亞軒的一首老歌,音量大得震耳欲聾:“眼睜睜看你走開/就是不讓淚掉下來/連自己都感意外/……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心在狂叫/一點訊號/都沒有說出/讓你知道/I don’t wanna lose you now……”

灰色的雲飄過來,遮住了當空的太陽,陽光睡去不再醒來。今年的四月比往年都要冷,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困在了四月的寒風裏。

隻知道,從今往後,呼吸的每一方空氣、路過的每一個角落、努力的每一個終點,都不再有他。

沒有了程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