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本,即立嗣。任何一個組織,它的終極目標就是妥定接班人,隻有找對了接班人,才能最大可能得將組織傳承下去。皇帝這幾天,實際上亦在思量此事,卻淡聲道,“諸子尚幼,是否過早?”
“陛下,”裴義說了一翻道理,說出自己的建議,“先後柳氏雖已故世,但嫡長子長在太後膝下,背後有足夠的助力。嗣位虛懸,則人心浮動,人心浮動,則會滋生許多不必要的波瀾。”這段話已有所指,實際是說這兩天的陳誌、胡禦史之爭。
皇帝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隻是猶豫的是——“諸子俱佳,尤以皇三子歸,深肖朕躬……,”他當真矛盾,緩緩道。
裴義在心裏頭輕歎一聲,才兩歲的娃娃,哪裏看得出肖不肖的,不過是偏愛罷了,進一步道,“自古立嫡立長,若立三皇子,恐不能服眾,”知道他的癡根子在哪兒,輕聲道,“早立國本,方是對蓮妃娘娘最大的保護,陛下。”
#
遠方天際傳來今夏第一聲春雷的時候,正稚聲稚氣背誦著《千字文》的阿茂一個激靈,偎到方貴妃懷裏,“母妃,打雷了,阿茂怕。”
方貴妃遞給他一塊糕,“好了,隻是打雷,沒什麼好怕的。阿茂今天也辛苦了,去跟姑姑們玩吧。”吩咐侍女將小茂帶下。
突然想到上午在太後那裏請安時,蓮妃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娘娘,這世上誰沒有個親人……”嗤,方蘊兮不禁於心中輕笑,她知道蓮妃不是凡物,生的美,又有本事,哄的一個兩個男人圍著她團團轉。可是這裏不是蠻荒的西南,更何況隻會在男人身上下功夫就想在大元宮玩的轉?以為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能唬住誰不成,真是幼稚。
#
小龜聽到雷響,把正埋頭吃瓜的臉抬起來,看著初初,“喲,”他聽了一會,臉上那專注的小模樣真逗人,“雷!”還粘著香瓜子兒的小胖手指著外麵,三兩步就爬到他娘的懷裏,撒嬌道,“雷,怕!”
初初拿細紗給他擦嘴,但身上展眼已被香瓜汁水蹭了一前襟,撫著他頭發道,“阿龜不怕。阿龜有沒有聽過閃婆婆和雷公的故事?”小龜睜著純淨的大眼睛搖頭,初初便給他講了雷公的故事。
小龜問,“小、大,為什麼?”男孩子大都講話晚,有時候表達不出自己想說的,急的臉紅紅。
初初聽了一下,知道他是想問為什麼雷聲一會兒大,一會兒小,想一想搖頭,“嗯——這個娘也不知道。可能雷公有一個小孫孫,跟著爺爺敲鑼,大的是爺爺敲的,小的是孫孫敲的。”.思.兔.網.
小龜立刻從初初膝上跳下來,往外麵跑。
“做什麼?”
“看閃婆婆,雷公,孫孫!”
宮人們想攔,初初吩咐漠漠,“帶他去吧,就站在廊子下麵,小心別淋著就是了。”
“是。”
李醫娘進來,給素素一個眼色,素素忙帶著宮女們都下去,李醫娘過來湊到初初耳邊道,“毛師傅的人都打探好了。那陳誌好賭,就是這樣被人捏住了把柄。”
“貴妃的哥哥呢?”
“方貴妃的哥哥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不過每個月有兩天,他都會帶著自己的常勝大將軍去鬥場鬥雞,據說是無往不勝。”
“常勝大將軍?”
“嗯,一隻鬥雞,據說沒有敗過。”
“知道了,讓他們注意分寸。”
怎麼樣針對她、拿她來編排不是,初初都可以忍耐,可是他們不該將矛頭對上小龜。你有你的陽關道,但旦一計較起來,她盛初初並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
#
監星館的副大夫陳誌賭錢出千,被兩個外地狂徒剁去了手掌,扔到業已宵禁的大街上,還是巡邏的武侯發現了業已昏迷的陳大人,京兆尹的官差們搜尋了兩天,剁手的狂徒早已不知所蹤,竟像是沒有出現過一般。
此案震驚長安城,本來陳誌並不是什麼有名的人,蓋因前幾天的西南天象一事,名聲大噪。剛剛被皇帝申斥並降職,轉眼就被剁去了手掌,陳誌大夫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方貴妃聽到消息,微微一怔,正有些意外,大宮女銀珠進來稟報,“娘娘,大夫人來了。”
大夫人就是貴妃的哥哥方景生的妻子齊氏。一進來惶惶地抓住貴妃的手,“了不得了,娘娘,昨天夜裏家裏遭了賊。”
方貴妃心裏頭一驚,聯想到陳誌的事,“怎麼回事,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齊夫人搖頭,“隻不過你哥哥那隻最喜愛的常勝大將軍被人砍了腦袋,丟到書房裏麵。哎喲,從後舍到書房,一路上竟沒有人發覺——妹妹,你說是什麼人做出這樣的事情,又是什麼個意思?巴巴地就為殺一隻雞?”齊夫人驚魂未定,一麵說一麵手放在胸口上,不住拿絹子擦額上鼻子上的汗。
方貴妃沒有做聲,腦子裏驀然閃過那天蓮妃定定地看著自己,“娘娘,人在世上,誰沒有個親人?”
頓時心裏頭涼浸浸的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