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說的,都在你送我去蒂華納的那天早上告訴你了。我給過你機會叫警察來抓我。”

“我並不是生你的氣,隻是我生性如此。有很長一段時間,你都讓我覺得費解。你有著光明前程,人格品性也很不錯,但就是不知道哪裏不對勁兒。你有自己的標準,也努力照著去做,可這些標準隻是你個人的,和大眾的道德與禁忌毫無關聯。你是個好人,因為你天性善良。但是你混跡於惡霸、混混之中,就跟本分人在一起時一樣快樂。前提是那群小混混的英語說得不賴,還懂得餐桌禮儀。你是個道德上的失敗主義者,也許是戰爭的影響,可是我又覺得這為人粗魯是你與生俱來的性格。”

“我不知道,”他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努力想要報答你,但是你不讓。能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不能透露,你聽了不會讚同的。”

“你對我說的話裏,這句算是最中聽的。”

“能夠有讓你欣賞的地方,我真的很高興。我惹了麻煩,碰巧認識知道該怎樣解決麻煩的人。在多年之前的戰爭中,他們欠了我的人情。那可能是我這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正確的事。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挺身而出,而且不收錢。你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標記價碼的人,馬洛。”

他傾身朝桌子對麵,抓起一根我的香煙。在他的臉上,深棕色的皮膚之下,出現了不均勻的紅色,舊傷疤終於浮現了出來。我看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漂亮的氣罐打火機,點燃了香煙。從他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香氣。

“你讓我收獲良多,特裏。你衝我微笑,點頭,揮手,我們在這兒那兒的酒吧裏安安靜靜地喝酒,這一切都很美好,隻是往日不能重現。再會吧,朋友。我不說再見。我隻在它含有深意時才對你說,隻在悲傷、孤獨的最後一刻說。”

“我回來得太晚了,”他說,“整容手術需要時間。”

“要不是我拚命追問,你根本不會回來。”

他的眼中突然閃現出一絲淚光,隨即飛快地將墨鏡重新戴上了。

“我說不好,”他說,“我並沒有下定決心。他們不希望我告訴你實情。我隻是還沒有下定決心。”

“別為此擔心,特裏,你身邊總會有人為你保密。”

“我曾經在突擊隊待過,兄弟。如果你是個窩囊廢,人家是不會帶上你的。我當時受了重傷,在納粹醫生手下的日子真不是鬧著玩兒的。這一切都影響了我。”

“這些我都知道,特裏。總的來說,你是個相當善解人意的家夥。我不是在評價你,我不會這麼做。隻是你已經不屬於這裏了,你早已經走遠。你穿著漂亮衣服,灑著香水,優雅得像個50美元賣一次的婊子。”

“那隻是演戲。”他幾乎要絕望了。

“可是你樂在其中,不是嗎?”

他的嘴往下撇,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他聳聳肩,那種活力四射,魅力十足的拉丁式聳肩。

“當然,演戲就是我生活的一切,再沒有別的了。這兒——”他用打火機拍著自己的胸膛,“已經空了。我曾經有過真心,馬洛,那是在很久以前。唉——就這麼結束了吧,我想。”

他站起來,我也站起來。他斜斜地伸出一隻手掌,我握住了他的手。

“再會,邁約拉內斯先生。認識你很高興——雖然相識很短暫。”

“再見。”

他轉過身,穿過房間,走了出去。我看著門關上,聽著他的腳步聲沿著仿大理石走廊一路響下去。那聲音越來越弱,最終歸於平靜。可我仍舊側耳聆聽。為什麼?難道我希望他突然停下腳步,折回來,三言兩語將我從無法自拔的情緒中打撈出來?好吧,他沒這麼做。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這群人,除去警察之外——他們是無法告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