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就連自己也略顯陌生。一味地走,一味地看,這個世界就好像他從來沒有涉足過。
尹千觴晃了晃腰間的竹酒筒,到還剩下不少。不知是以前就從不曆事還是將以前的世事人言忘得一幹二淨的緣故,世道在他眼前所展現的是全然的新鮮。他一路行向東北方,身上自青玉壇帶下的盤纏早已花得七七八八。
不作停留,不與人交談,不住客棧旅店。若是遇上村鎮便買些幹糧酒肉,若身處荒郊便也風餐露宿。他並未離衡山走得太遠,卻已經是半年有餘,而這時間似乎還不夠他接受這個世界。所以,他隻是看,隻是聽,隻是想,並沒有做什麼。
『既已決意,在下便不多言,隻道你可想清楚,日後如何活。』
“唉,怎麼活,少恭你提點的好啊~”尹千觴舒展著手腳,自顧地歎道。周遭投來些目光,他豪不在意。
小地城郊,琴溪河旁。涇縣本不興盛,窮人居多,這城郊總有些個潦倒的人三三兩兩倚樹而靠,無所事事。在他們眼中,這高大的男子雖不修邊幅看似落拓,但那腰間竹酒筒和背負的重劍都在昭示他並非窮困,卻為何在這城郊席地而臥,看山看水,真是令人生厭。
半晌,站起身來,抖了抖衣衫上的塵土,尹千觴又是一聲長歎,卻是打定主意地模樣,轉身便向涇縣縣城而去。
逍遙、自在、毫無拘束。他自然不記得過去是如何壓抑自己的叛逆,副著虔誠的麵具。隻知道現在的瀟灑極為合適自己,他記得歐陽少恭的話,便要活出個灑脫無忌才好。看過了,聽過了,想過了,現在便去活。
壺中有酒,身上有刀。所以就算盤纏所剩無幾,也不是什麼難處。尹千觴掂了掂懷裏剩下的幾兩銀子,跨進了涇縣的賭場。
“哎喲,這位客官看著眼生啊~第一次來涇縣?快請進吧,保準您呐,賭個痛快~”剛才還在四周端茶倒水的小二立馬奔了過來,一副諂媚的模樣,心裏卻已經打起了如意算盤,這生人往往是不懂規矩,不懂行情,自然是要宰上一票。
尹千觴掃了他一眼也不多話,徑直便進去,環顧了一圈,不過幾張大圓木桌,卻是圍了一圈又一圈的賭徒看客,人聲鼎沸。那小二這才瞧見尹千觴背後的重劍,不由心頭一顫,莫非是個俠客?
若是贏了,便去買酒吃肉;若是輸了,便和賭場外頭靠牆哀號的輸家一般,不過一窮二白,又有何妨?尹千觴自嘲地笑笑,不知過去的自己是不是這般淡然、灑脫?他隨意挑了張桌子,隨意壓了點數,放上剩下的幾兩銀子。
“買好離手!買好離手!”那一眼瞧上去粗俗無比的莊家嫻熟地搖著骰盅,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所壓之點數。
再一次掂著銀子走到街上之時,尹千觴剩下的盤纏翻了十倍,幾兩變幾十兩,這的確是不錯的收入,讓他頗有日後經常小賭一把的打算。正打算去尋酒坊肉鋪,幾個壯漢卻橫出來,擋了去路。
“給我扣下!”剛才那店小二站在賭場門口,一臉陰梟,“第一次就想在我們龍海莊贏錢,你還真是不懂規矩,莫要以為帶著刀劍就可以從這兒走!”
街上的行人滿目冷漠,似是見怪不怪,隻管快步走開不想卷入這紛爭之中。幾個打手甩著手裏的木棍鐵鐧逼近過去。
“規矩?”尹千觴嗤笑一聲,聲音倒是慵懶,“那真是抱歉,我忘了以前的規矩,現在也不想守什麼規矩,以後也沒有規矩能管我。”話畢,夾鐵已是緊握在手,刀背向外。
幾個打手還在驚詫之間,尹千觴的重劍便已呼嘯生風,幾聲悶響,打手紛紛倒地,隻剩那小二還目瞪口呆站在賭場門口,此人,還當真是個俠客,不該惹,不該惹啊!
尹千觴拿著錢袋向那店小二抖了抖,“還要嗎?”
“不不不……您,您拿好,您拿好……”店小二趕緊賠笑。
“那多謝了。”尹千觴收起錢袋重劍,向後擺了擺手,大步流星地走遠。
當晚,他便在涇縣的酒坊喝了個爛醉,趴在桌上盯著酒杯發呆。
酒,卻也不是什麼好酒,隻是一般的三花酒,還屬劣等,酒水不掛杯,肯定有過勾兌。比起那辣烈刺候、卻又醇厚濃香的葉雲燒,好比喝著變了味的清水。可他醉了,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醉得連眼前的酒杯都在打晃。
掌櫃、小二對於這個第一次在龍海莊賭錢就贏了一把,還教訓了那些個打手的壯士頗有佩服之感,卻不敢上前去惹,隻在旁處指指點點。怎的打人厲害,酒量卻是奇差?不過一斤三花,竟是醉成這般,難不成是有什麼情仇?
醉,無非是喝多醉,或是心事醉。他,隻怕是第二種,不然一壇葉雲燒難道還抵不過這一斤三花?他困擾,卻也並非是怎麼活的問題,隻是那被遺忘幹淨的過去在作祟,似是時不時要提醒他,過去的他並非如此飲酒作樂,放浪形骸。
罷了,他撐起頭來,多想無益。下山來前,歐陽少恭還給了些許丹藥,可助他緩解頭痛。可不能浪費了。
現狀並非不好,便不要在乎本就忘了的東西,加之對於歐陽少恭起的這名字,他頗為喜歡,那,這一世,隻作尹千觴,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