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晴雪對百裏屠蘇那點兒心思他還是看得出來的,即便眼前的少女仍不能確定自己心中所感會否正是“喜歡”。

她對那沉默寡言的小子有意,倒不稀奇,天地之廣,情愛之事總是一念之間。眼下令他憂心的也非是這些。說得明白了,他如今在這支隊伍當中,不過是幫歐陽少恭對付百裏屠蘇,若最終事成,百裏屠蘇會怎樣不用說……那,當真是會苦了這涉世不深的姑娘。

還在閑聊中,淪波舟便一陣動蕩,尹千觴隻覺胃裏一陣翻滾,險些將膽汁都吐出來,這樣子的震動,沒可能是人禍,那隻可能是天災,也來不及反應,撞擊緊接而來。

說不出的壓抑蒙上眾人心頭,活屍一般一戰便化作粉末的怪物且不說,這入眼滿目瘡痍的破碎竟是這般震懾人心。自淪波舟墜毀,一行人便失散在此處,所幸並未有受傷。步行了有些時候才湊到一處。

空間縫隙之說雖有些玄妙,卻也並非沒有道理,否則從深海之中眨眼墮入這無半滴海水之處怎可說通?境地之大一時半刻也走不出個盡頭,一行人唯有四處尋找,望能尋到個出路。

“哇!你們看!那邊是不是有個人?!”走在最前頭的方蘭生陡然刹住腳步,抬手指了前方,卻是陰霾一片,並無人影。

襄鈴睜大眼睛瞧了瞧卻也沒看見什麼,“哪裏?你看錯了吧?”

“咦?”方蘭生目瞪口呆地僵持著抬手的姿勢,眼前確是空無一物,唯有耳旁雷聲轟響,“……剛才、剛才真的有一個……”他撓撓頭繼而道,“……奇怪,走太久眼花了?”

風晴雪支著下巴,方才應是沒有看錯,兩人同時看錯的可能也是很小,“我好像也看見了……”此地幽冷陰暗,遍布著斷壁殘垣,怪物橫行,除卻一行人卻也沒有半點鮮活的東西,令人費解。

話音還未落,兩人方才所見的背影又一次閃現,並繼而前行,似人卻又不聽人言隻管向前,非人卻又明明有著姣好的背影。多說無益,大家便噤聲跟上,未行幾步,周遭雷聲大作,眼前環境跟著陡然變化。

良辰美景,鮮花綠地,一副勾人的春潮,一行人似是身處那鳥語花香之中,卻覺不出半點暖意,唯有仔細瞧不遠處的畫麵。

一男一女相對而立,女子便是方才前行的背影,此刻正麵可見,當真是清麗脫俗,容貌傾城,語調性子又是柔軟溫婉,惹人憐愛;男子一襲白衣翩翩,英朗俊秀,溫文爾雅,言語亦是平和如水,沉靜恬淡。二人你來我往,神色話語間流露著真摯的感情,羨煞旁人。

好似戲班一幕落下,又是幾聲雷音巨響,那幻境憑空消失。大家無不羨慕,沉湎於那幻境之中,唯獨尹千觴眉頭越皺越深,那白衣青年……那言語,那神態,那氣度,像極了另一個人。

如若周遭斷壁曾經如那幻境裏一般,此地定當是華美壯闊,隻是現下印在眾人眼中的,隻餘或漂浮或碎裂的裂石大柱,白石拱門,除卻殘缺便是瘡痍。

又是一段長路,一處不滿碎石的平地之上,與不久前相似的炸雷又驚起,待眾人回神,便又進到那幻境之中。

場景已然轉換到一處建於蓮湖之上的圓台,女子回旋起舞,男子揚手撫琴,郎才女貌,若是現實定要被人目為天作之合。

不多時,那白衣男子應了女子要求,奏起了另一首琴曲,聽來似是仙神駕雲自遠古而來,悠遠流暢,男子纖長的手指拂過琴弦,挑撥自如,行雲流水,仿佛拂袖之間便能傾覆乾坤。二人言語間雖是洋溢幸福,卻似乎仍有隱憂未了。

尹千觴皺起的眉頭忽而舒展,這曲子他聽過,隻是那時這曲子聽來悲寒徹骨,而這撫琴的神態他亦是再熟悉不過,心下便有了計較,那本老者所贈卻被他燒毀的古卷眨眼便又重現腦海……渡魂……

『魂魄之力,何其強大,已不可限量,完整之魂魄生完整之人,殘缺之魂魄化作荒魂。靈魂分離之舉,殘忍無道,被世人目為妖邪。荒魂浮於世間,不可往生,不可輪回,唯有飄零直至消散。』

『渡魂,渡魂,必以媒為渡,相似人畜,奪其靈魄、禸體,重獲新生,成則延續,敗則灰飛煙滅,此舉可為,卻必有盡數。』

『千觴對這些縹緲之事卻也感興趣?說到無妨,隻是,待千觴聽完,會萌生殺死眼前之人的想法也說不定。』

‘……少恭,’尹千觴默默念了念,望著圓台之上那白衣的長發青年,與青玉壇琴台之上撫琴的身影便融為一體,現下他似是能明白歐陽少恭當日所言道的,聽了便會萌生殺意是何道理。

他當日不想聽,不過是不願這些血腥的東西由歐陽少恭親口承認,然眼前一切卻又令他不得不明白,換作他人聽來,該會對這渡魂之舉恨之入骨,可他此刻心中唯有千般無奈,萬般悲慨。

你究竟存活了多少年……那個巽芳,便是你口中最在意之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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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