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些個喜慶的節氣倒也頗為重視,中秋之夜未至,城內已開始張燈結彩,團圓之勢已然漾開。隻是,這景致映在尹千觴眼中卻是刺目得很。

薑蓮齋的樓頂,他也不顧冷風橫掃,就地一趟,翹著腿,一手晃著竹酒筒,向天望著,卻也不知看到些什麼,隻因那蒼穹之中,隻有滿滿的漆黑一片,再無他物。自蓬萊脫生以來,在北方大雪天偶遇風晴雪,已是五載過去,自己也已過而立。在蓬萊之上,他倒是不曾想過,自己還能過這樣逍遙肆意的生活,當真是,不錯。

他從懷裏掏出早已耗盡神力的千縷巫岩翻看,它此刻與一枚玉石掛墜已無區別,青銅色的護鐸鈴亦是平凡至極。

自己擅自動用,甚至耗盡了女媧族聖物的神力,卻也並未受到責罰,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就好像,地界幽都,媧皇殿中,不曾有一位接受旨意的巫鹹。這些,於他來說,已是沒有任何意義,他自知。唯一令他尚有掛念的,也隻有風晴雪而已。

不自主地歎了一聲,他將千縷巫岩放在身側,抬了竹酒筒,就著冷冽的風,灌酒。沒喝幾口卻又不專心起來,想著這些,又顧著那些,直到酒水嗆喉,幾聲猛咳,才坐起身來,抬袖擦了擦。

夜已將半,天氣又是寒氣十足,街道上更是無人,他呆呆望了望四下,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一時間無事可做,便又向後撐著屋頂看天。直到身後有幾聲響動,一襲長衫順著他剛才上來的路徑也來到屋頂,在他身側席地而坐。

“若是想念,去看看便是,這般酗酒消愁,怕是不好。”歐陽少恭拾起他身側的千縷巫岩,雖沒了靈力流螢,上頭女媧勝紋卻仍是清晰可見。

“……少恭,同我一道去吧。”他如是說,卻也並非是在給對方出難題,是當真希望對方與自己同去。

歐陽少恭狡黠一笑,左手附上他撐在屋頂的右手之上,湊了過去,貼在他耳旁柔聲道,“千觴不怕我卷土重來?”

“你不會。”尹千觴定定道,他知道那是玩笑話,卻也總不免心疼。兩人雲遊至今已有五載,可說是形影不離,他能夠肯定,對方對這些事已是無心。

“……”歐陽少恭坐回原處,也抬了頭望向空無一物的蒼穹,神色裏韻著些難以言喻的東西,“天氣陰寒,明月尚不可見,過幾日到了十五,天氣許會作美,合家共賞天心月圓,確是人間一大美事。”

尹千觴側頭瞧著他,額頭左側自眼角擴散開去的灰色麵紋依然明顯,每每看及此處,總能遙想蓬萊一戰,他著戰甲神情冷漠卻有夾帶瘋狂的模樣。這麵紋,自那時生現,便再沒有消退,有些嘲諷的意味,像在提醒兩人什麼事情,而那時狂烈的情形與現下此人的靜謐,又同是那般真實。

“少恭若是不願同去,我去不去倒也無所謂,本來也……沒啥意思。”尹千觴轉回目光,抓了抓頭發。

“千觴多慮了,佳節團聚有何不好?我自會同去。”歐陽少恭倒是笑得自然,看不出喜怒,“入秋天寒,莫要待在屋頂吹風了,下去吧。”尹千觴愣愣地應了一聲,便隨他一道下去。

自江都城郊東北而上,行到林子深處,便是桃花穀。那年大雪,他與風晴雪也不過幾句寒暄,得知她與百裏屠蘇住於那處罷了,現下過去能否見到,倒也沒有定數。

說是借著中秋之意前去探望,尹千觴卻也不知要不要攜上些什麼,妹子的喜好總是怪的,不能抓些蟲子送人吧?歐陽少恭的提議自是應景的月餅,隻是尹千觴覺得,不管帶著什麼都很別扭,倒不如空手而去,反正尚不知能否見到人。

直到桃花穀竹門之外,尹千觴才覺得兩手空空更加尷尬,老遠的,他便聽見風晴雪清亮的嗓音,似是還不止兩人。他輕輕推開竹門進去,正巧風晴雪自屋內出來,看見他時,臉上的的欣喜倒是多於驚訝。

仍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走在自己身後的人卻往自己手裏塞了樣東西,輕柔的話語飄過耳旁,“後悔兩手空空了?”他笑著應了兩聲,翻出手裏的東西一看,是個頗具民俗風氣精致的小雕飾,玉石材料,樣式他一時間也說不出來,隻道千奇百怪,該符合風晴雪的喜好,自己什麼時候也能設想周到一些?

“……大哥……”風晴雪走近了,反而顯得膽怯,眼眶竟是不由得紅了,“……你真的來了……”

“……這還能有假的?”對於此話,尹千觴略有不解,倒也找不到別的回答,畢竟久未見麵,說不想念是假的,其他的便暫且放下,拿起方才歐陽少恭遞與自己的東西,“送你的……今日中秋,可不介意大哥來湊個熱鬧吧?”

“當然不介意!大哥,大哥能來,我真的很高興……謝謝……”風晴雪接過尹千觴手裏的雕飾緊緊握著,此間語畢,她將目光投向尹千觴身後,一時間仍是不知說些什麼。

歐陽少恭倒不回避,走上前與尹千觴比肩而立,帶著淡淡的笑意,對風晴雪道了句,“冬日一別,好久不見。”

“晴雪!”一聲帶著莫名怒意的喊聲自廚房方向傳來,跟著便是一陣騷亂,那亦是多年不見的身影從那兒跑出來,模樣沒了稚氣,行為卻仍像少年,“你快讓木頭臉把死肥鳥拉走!!我辛辛苦苦做的東西不是給它…………”那聲音在主人的目光定格在來人身上之時便陡然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