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了?”
“大人服了藥,可是又把藥嘔了出來……奴婢鬥膽,摸了摸大人心跳,好像、好像越來越慢了……”
老者沉默片刻,良久才重重歎了一口氣,推開房門朝商妍抱拳道:“公主請吧。”
商妍不知如何安慰,思來想去,還是沉默地踏進了房門——房間裏有些暗黑,陰冷的氣息瞬間籠蓋了她的五髒六腑。她在陽光下行走了許久,陡然進了房隻覺得眼前一陣眩暈,慌亂中扶了桌角才不至於跌倒。片刻後,暈眩褪去,她終於看見了躺在床上的杜少澤。
在見到杜少澤之前,商妍想過許多種再見可能性。也許會是他喜結良緣春風得意,或者是他一身囚衣落魄入牢,亦或是他舍了功名利祿兩袖清風,再折一支花笑著與她兩兩不相欠,可那千萬種可能性中都沒有現在這這幅模樣——他靜靜躺在床上,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整個人身上沒有一丁點生人之氣,她甚至有種錯覺,他這幅模樣與其說是睡著了,不如說是睡死了……
房間裏靜謐得隻剩下呼吸。
還有一絲極淡的蓮花香。
帶著一絲似曾相識之感。
她等房外的人影散去,才輕手輕腳地在房間裏翻看起來——她雖不了解毒性,不過能讓人身體健康卻昏睡不醒的藥草,恐怕隻有那些民間誌怪本兒裏才有罷?越是厲害的毒,越是見血封喉,如果隻是讓人昏睡,哪裏會有隻下毒一次就讓人一睡不醒的?
除非,是不斷補充。
能讓人一睡不醒的毒她倒是真見過的。十幾年前父皇有個後妃為了爭寵送了當時的寵妃一盒熏香,那寵妃隻是把它擱在了脂粉盒裏,便一睡不醒。禦醫們也是束手無策,最後是母後借故把那熏香要了去,埋在了後園,半日後,那寵妃便轉醒了……
可是杜少澤房裏幹淨素朗,幾個可以藏東西的角落空空如也,越是尋找,之前一進門就嗅著的氣味似乎越發淡薄起來。商妍一無所獲,泄氣無比,挪步到杜少澤床前,看著他的睡顏輕輕歎了口氣。
他向來一絲不苟,就算是那日被她撞破了他與容解兒的私情,他隻是陰沉著臉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道一句“求公主成全”,沒有一絲狼狽的神情。這樣的杜少澤現在卻是這般模樣,哪還有當年考上狀元的時候,帝都孩童口中兒歌“翩翩杜家郎”的風采?
這個世上最讓人無力的,也許就是親眼看著美好的東西碎裂。
而她商妍,是造成這一切最開始的那個契機。
說不內疚,是騙人的。
“杜少澤……”她輕輕喚了一句,卻不知道他能否聽見,隻是輕喃了一句,“對不起。”
“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她輕道,“這朝中敢娶我的人實在太少了,我隻是……隻是想離開宮闈,想好好活幾年。”
“我知道,你也並非無所求,其實我們本可以好好商榷的……”
商妍原本微微走了神,話未畢卻忽然瞪大了眼:杜少澤的身體雖然死氣沉沉躺在床上,麵上卻出了一層細汗。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明明溫熱濡濕,不像是發了燒出冷汗的模樣,是什麼讓他熱汗連連?
隻可惜,之後的半個時辰,她雖全神貫注看著他,卻再沒發現一絲其他異樣。到最後他連汗都消散了,躺在那兒隻剩下淺淺的呼吸。最終的最終,她替他整了整被褥起了身,臨走又回頭,猶豫道:“杜少澤,你可別就這麼死了。”
回應她的是隻有杜少澤靜靜的呼吸聲。
一場探視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回去的路上,小常興致勃勃,神采飛揚:“他真是得到報應了,公主剛才應該大笑三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