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宮闈中,唯一一個深得商徵信任可以自由出入的是君懷璧。
杏德宮大火之前,醉眼訴說宓妃過往的是君懷璧。
大火之後第二日出現在廢墟前的是君懷璧。
商徵暗藏於永樂宮,日日酣睡花下的是君懷璧。
商徵三番五次遭人暗算,暗示秘密已經不保勸她早作打算的是君懷璧。
商徵出宮,把持宮中朝政的是他,重建杏德宮的是他,拘禁商徵的也是他。
一直是君懷璧。
由古到今,這宮中還有誰是死在房梁上的?
這太荒謬了。①①
如果他才是真正的十一皇子,那這棋局究竟悉心部署了多少年?宓妃屍身半年之前還在杏德宮,知生母懸於房梁之上,他究竟怎麼忍過的這些年?接下去,他想如何?他還想怎麼樣?
寂靜的夜。蠟燭明明滅滅。
商妍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癱坐了多久,隻是當最後一盞宮燈燃盡周遭歸於一片黑暗之時,積攢了不知道多久的力氣還是被抽空殆盡。
“別怕。”黑暗中,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商妍渾身一怔,陡然清醒過來——商徵!
“皇……叔?”
“小聲些。”那聲音有幾分吃力,卻是鎮定的。
商妍呆坐在地上,片刻之後,才感到一隻手落到了她的後頸上稍稍使了些力氣,柔和的力道把她的腦袋按到了溫暖的肩頭。她瞪大了眼,一動也不敢動,好久回過神來才發現有些做作的委屈,遲疑著伸手抱住了那肩膀。好不容易終於喘上來一口氣,卻透著一股酸澀味兒。
“傷……”
“沒關係。”商徵輕聲道。
“皇叔……您、您是……”裝的?
可商徵卻再也沒有回應。微涼的指尖摸索著找到了她的眼,把那上麵鹹澀的潮濕一點點抹去了。
不知多少時間流逝,到最後是他沙啞的聲音。
他說:“如此劫……難過,你依然是公主妍樂,如果此劫安然而過,你為後。”
如此劫安然而過,你為後。
黑暗中,商妍愣愣地體會著這低沉的話語。久久沉默。
“嚴徵此生能選擇之事太少,可是隻有這一件事不想從命。”
黑暗的室內,隻留下冷風穿堂而過,還有商徵帶著顫的話語。
商妍埋頭在他肩胛骨上,心上仿佛被他一聲“妍兒”活生生挖出了個口子,活生生滋長出一對翅膀似的。即使彌漫在她鼻尖的是絲絲的血腥氣味。她稍稍跪坐起身來借著外頭的一絲光亮靠近他,聽著他的呼吸,明明有許多委屈、許多疑惑、許多懺悔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在心頭低低歎上一聲:皇叔。
初見時那個負手皺眉寫滿疏離的他,在樹下冷臉卻仍然張開手接著她的少年,禍亂中鐵騎銀槍問“殺還是留”的封侯將相,商徵二字之於她,早已刻入骨血,再難剝離。
沉靜。
到最後,她緩緩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說出口的聲音是笨拙的:“活著才行。”
商徵的身體陡然一僵。良久,才是罕有的卻帶著歡愉的聲音:“好,活著。”
商妍沉默良久,終於從他脖頸上抬起了頭,咬牙:“您什麼時候恢複記憶的?”
商徵氣息一亂,低笑:“出宮前。”
“您!”
*
升平宮中日日有人監視,商妍最後還是回了永樂宮。她實在太過疲憊,昏昏沉沉一覺暈睡過去,醒來的時候隻剩下滿身的疲憊和酸痛,良久,她才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