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依舊癡迷地看著他容顏,時常陪伴在他身邊。對坐,交談,偶爾會對他說出一句動人情話,卻唯獨沒有肌膚親近。
不是書生不想,那句“不奢求耳鬢廝磨肌膚親近,隻期望能夠留在身邊”怎麼能夠當真,說到底還是螢燭不願。
從前的願望達到了,他反倒開始不滿足。
他知道再見書生時,那人明顯未認出他來,螢燭問他可曾記得,那人亦是迷茫神色,隻在螢燭說出五年前那樁事時,書生愣了片刻方笑道:“我記得你的。”
他記得嗎,螢燭不知道。
書生說的喜歡是不是真,他也不知道。
興許書生喜歡的隻有他的臉。
螢燭感到後悔,他想起那五年血腥難熬的日子,他覺得自己已然沒了退路。
初見呂璉時,螢燭對他說過自己與書生的往事,那時候眼睛裏滿是柔和笑意,其實那段故事哪有他講的那樣美好。一次次找尋的途中,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喜歡過書生嗎,還是說令他動心的隻是最初書生柔和了眉眼遞給他傷藥的模樣。
睡夢中他迷迷糊糊地想,倘若之後能同呂璉在一起,他想讓呂璉看看他從前的模樣。
從前的樣子,他不怕被呂璉看見。
馬車顛簸著不知行了多久終於停下,一道聲音在耳畔呼喚著:“螢燭,咱們回來了。”
呂璉看著螢燭緩緩睜了眼睛,暗金的眸子尚帶了些水霧,他伸手幫那人理好衣襟,重複道:“螢燭,咱們回來了。”
螢燭揉了揉眼睛,終於磨蹭著下了馬車。
呂璉看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隻好牽住他衣袖往前走去。
眼前一座尋常宅邸,並不是熟悉的竹林,螢燭不由皺住眉頭,問:“來這裏做什麼?”
呂璉也跟著皺眉,螢燭又問:“咱們怎麼不回竹林?”
還沒睡醒嗎?
呂璉自以為耐心地解釋道:“你不要小寶了嗎?”
他們去陵仃穀之前,把小寶安置在一處宅邸裏,而這處宅邸,正是螢燭某位好友的住處。
螢燭的好友,自然也不會是普通凡人。
呂璉記得那個時候螢燭將小寶領到城東一處宅邸,宅子的主人是個明豔美貌的少女,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呂璉疑惑這是何許人,螢燭卻告訴他,她就是先前嚇壞小寶的那條蟒蛇。
所以呂璉記得清楚。
螢燭也漸漸清醒了,不再說什麼,隻是默默看著呂璉扣了門,有小廝替其開了門,二人再一起進了宅子。
小廝領著他們來到一處庭院,還未見小寶的人,呂璉就聽見孩童歡快的笑聲,其中還夾雜著少女輕柔的語聲。
見了螢燭,小寶的笑意斂住了,他看著螢燭,問道:“大哥哥,你是要接小寶回去嗎?”
螢燭點頭。
卻不料小寶往身邊少女處挪動一步:“小寶不想回去。”
未等螢燭發問,他繼續說道:“因為我想呆在這個姐姐身邊。”
呂璉在一旁聽著,他覺著螢燭興許會問,為什麼,我待你不好嗎之類。畢竟先前螢燭是怎麼待小寶的,呂璉看在心裏。
雖說他不再對那孩子有什麼念頭。
隻是隔了片刻,呂璉卻聽見極其平淡的一句:“隨你。”
☆、第二十二章
隨著螢燭一路往回走,呂璉總想瞧瞧現下的他是個什麼表情,本以為他怎麼著也會流露出一些慍怒,誰知那個人卻微微勾起了唇角,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而是一個發自內心的淺淡笑容。
似乎是察覺了呂璉的疑惑,螢燭道:“方才我的那個朋友雖是蟒蛇,性子卻甚為溫和,她向來喜歡小孩子,由她帶著小寶再合適不過。”
呂璉點了點頭,也不多問,隻是悄悄露出個笑容。
馬車依舊在外頭停著,螢燭矮身鑽進車廂,坐下後便又隨手抓了一把瓜子,還順道剝了幾個瓜子送到呂璉手裏。
可見他心情不錯。
回竹林的路上兩人都不曾開口說話,隻是各自沉默著。呂璉在外頭趕車,偶爾螢燭會戳戳他脊背,遞與他幾個剝好的瓜子。
直到回去竹林,走進那個簡陋的小木屋,螢燭才開口道:“你從前不是說,等找著了拂尾,便要離去嗎?”
呂璉漫不經心地喝了口桌上的涼水,反問:“你想要我走?”
他看著身旁的人,心中想著,你趕我走我都不會走的。
興許是因著先前於馬車中睡了太久,螢燭現下竟一點兒都不覺著疲累,要知道他這段時日可是常常犯困的。
前幾日幾乎都是在馬車裏睡過去的,並沒有同呂璉說過幾句話,趁著現下有點兒精神,他隻想好好兒同呂璉說會兒話,至於說什麼,螢燭自己也不曉得。
“你是不是想我走?”呂璉又問了一遍,不等螢燭回答,自己便厚臉皮地接上,“我覺得你是要留我的,現下你不打算陪著小寶了,也不打算再找那個書生的轉世,既然我是你朋友,自然不能叫你孤寂一人。”
這一句話說得螢燭沒了反駁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