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屋內燈火微光無法入眠,屋外人如沉鍾,靜靜而立。
隔著一道門,卻是這般難以逾越。
耦合好不容易勸了杜曉嫣休息,剛退出屋子準備去收拾,門開抬頭之際,看著門口靜靜矗立的人,嚇的差點驚叫出聲。
白燁伸手捂著對方的嘴,“進去!”
剛躺下,本就無法入睡的杜曉嫣聽到動靜,反身而起,隨手披了一件袍子。
“耦合?”屋內滅了燈,看不清楚。
“嗚嗚出……”耦合不停的掙紮著,生怕眼前之人是要對她主子不利,可是,她竭盡全力,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盡量弄出動靜讓主子小心。
夜靜,見耦合沒回應,杜曉嫣立刻一臉戒備,“誰?”
“點燈。”白燁的聲音有些不穩。
生身之母,盡管刻意去不在意,還是忍不住心中顫了一下。
聽到陌生的聲音,杜曉嫣緊張之餘很快冷靜下來,剛闖墨府,還能安然到這,若有歹心,她縱是反抗也晚了,想明白之後,反而鎮靜了。
將燈台點亮,看清了對方,陌生的麵孔,正靜看著自己。
“放開她吧,你能到這裏,說明你有本事,我們兩個弱女子,你隨手就可取去性命。”
不愧是墨夫人,好氣魄!
白燁笑中帶了幾分譏諷,鬆手,將人放開,抬手亮出鐲子。
看到他手中的鐲子,剛被鬆開的耦合捂著嘴,一臉驚訝,“你是誰?夫人送給郡主的鐲子怎麼會在你這?”
“耦合,退下,將門關上。”看到鐲子,杜曉嫣麵色一變,讓耦合關門,來者不善。
沒想到,鐲子不是在墨天痕手上,怪不得一晚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夫人認這鐲子就好。”白燁聲音很輕。
“閣下是哪路高手,敢闖墨王府,敬你三分,望閣下也掂量行事,閣下喜歡鐲子,好說,何必驚擾一個待嫁女子?”
杜曉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輕鬆,實則緊張非常,從看到鐲子就開始驚魂不定。
“相比鐲子,我更喜歡鐲子上的微雕。”白燁握著鐲子,麵上盡量平靜。
微雕!聽到這兩個字,杜曉嫣整個人身子晃動了一下,頭暈目眩,微雕!他是誰,他怎麼會知道微雕?
“你是誰?”滿眼的疑惑和戒備。
白燁哈哈一笑,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答案,他是誰?“據說,微雕是巫族的不傳之秘,夫人出身炎火皇室,我很好奇,夫人如何會微雕。”
問話時,白燁雙眼緊緊盯著杜曉嫣,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借著燭火之光,他第一次看清楚對方的臉,這個女人,是他的生身之母,卻是他們第一次見麵。
他是出生就被抱到九黎的,身為親娘,不知當時她是什麼感受?如果他不是墨天痕的兒子,那他的生父又是誰?
墨夫人,哈哈,炎火最有權勢的女人?竟然背著自己的丈夫與別人有了孩子,而這位夫人對一時之歡懷上的孩子,便也不珍惜不介意嗎?任由墨天痕將他帶走。
這麼多年,她可曾偶爾想起?可還記得他這個素未謀麵的兒子?
其實,他不缺母愛,他母妃雖不是他親生母親,可是視他如珍似寶,她沒有多大的能耐,卻盡己所能的護著自己。
可是,他卻是她親生兒子的催命符,因為自己的出現,她的兒子,生下來不過十多天就被捂死在繈褓中...
他如何對得起母妃?
“不知道閣下說的是什麼,閣下若是沒事,最好還是走吧,這裏是墨王府,免得丟了性命。”強裝鎮定矢口否認,手卻不受控製的發抖。
白燁笑著抬手摸掉臉上的藥妝,拿著鐲子,收回目光,悠聲道:“夫人放心,我本無意打擾,隻是有些問題,困惑我許久,今天想要一個答案,夫人問我是誰,這個答案,夫人應該能給我。”
杜曉嫣看到白燁去掉藥妝的臉,終於繃不住了,瘋一般的衝到白燁麵前,張口,卻沒有聲音,眼淚如決堤的洪水,順著臉頰就流了出來,腳下像生了根,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進退不得。
因為她動彈不了,她動不了....她想靠近,她想開口,越是如此,越是沒有聲音,這張臉....快三十年了,這張臉依然清晰的在她腦海中、心坎上,午夜夢回,她一直追逐著,她以為,時過境遷,她已經模糊了記憶,可是,當看到這張臉,回憶如潮湧。
白燁低著頭,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神情,耦合嚇得魂不守舍,衝過去扶著搖搖欲墜的杜曉嫣,“夫人!”
杜曉嫣依舊沒有出聲,她發不出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白燁,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從前,我是九黎皇室的聖子,生而尊貴,後來,有個人告訴我,我應該姓墨,是炎火墨家的少主,就在剛才,又有人告訴我,我不可能是墨家人,我是巫族的後人,夫人,你說,我究竟是誰?”二十六年,他活了二十六年,竟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從出生就被人安排了一切....
緩慢抬頭,正好看到淚流滿麵渾身顫抖望著自己的杜曉嫣,不期然的觸動了一下,那一雙淚眼中承載的東西,讓他胸口像是被人紮了一刀。
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悲愴,眼淚順著眼角,無意識的低落。
耦合看著白燁,再看向杜曉嫣,一手扶著杜曉嫣,一手拚命的捂著嘴,生怕自己控製不住發出聲來,已經哭得一塌糊塗。天啊!小主子!是小主子,活著,小主子還活著。
“公主,公主,是...”客氣壓低的聲音沙啞的讓人窒息。
白燁不明所以,可是看到杜曉嫣如此深情時,悲從心來,一時僵在原地,突然,一股巨大的衝力衝向自己。
身體被人緊緊抱住,胸前已經濕了一片,他知道,是對方的淚水,一切發生的太快,他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身手要去推開的時候,卻在看到對方的目光時生生停住。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才能讓她悲傷至此,悲傷到發不出聲音,而他能感受到一般,她張著嘴想說話,卻呀呀的找不到聲音。
“公主,公主!別嚇到小主子...你別這樣...別這樣...”
耦合心疼的低聲哭泣,想要將主子拉開,奈何,杜曉嫣一具病軀,卻生出一股蠻力,這個擁抱,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了,杜曉嫣心裏一遍遍呐喊著,無聲的呐喊者。
兒!看到這張臉,不用他再說那些話,她就知道,這是她失去了二十六年的兒子,是母子本能反應。
這張臉,和淳一模一樣,她怎麼會認錯,這是她的兒子啊!
“兒....”終於找到了一點聲音,盡管沙啞。
白燁整個人一震,身體僵硬,一個字,將他所有的偽裝都擊潰了。
“兒...我的兒..我的兒啊...”她的兒子啊,二十六年前被搶走的兒子,還活著!還活著,她現在正抱著,還活著....
“還活著,還活著,我的兒...”她不是在做夢,想到這,目光一變,鬆開手,反手猛抽了自己一耳光,臉上立刻顯出五個指印,疼的,流眼淚笑著,“耦合,疼的,我不是做夢對不對,不是做夢。”
“公主!別這樣,你會嚇壞小主子的!”耦合難過不已,抱住對方,生怕她在傷到自己。
“你...”看到對方一巴掌落在自己臉上時,聽著她喃喃自語時,看著她嘴角帶笑卻淚眼婆娑時,白燁沒了言語。
所有的委屈瞬間被擊垮,心跟著糾疼。
都說,母子連心,明明第一次見,明明來時滿腹的委屈和不甘,現在都化為烏有。
“小主子,公主找了你二十來年,好不容易找到你,還沒見上,就聽聞你...公主這輩子,太苦了!小主子,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耦合泣不成聲。
找了他二十多年?她一直在找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苦,不苦,孩子,我的孩子。”杜曉嫣推開耦合,胡亂的伸手抹去眼淚,越抹越多,她不能哭,她不能嚇著孩子,她該高興,該高興才對,不哭。
老天有眼,她和淳的孩子,還活著,老天有眼,還活著啊!這輩子,她所有的怨都沒了,她所有的恨也沒了,在看到孩子的一瞬間,都沒了,他活著,就是她的救贖。
“你...”夫人卻是怎麼也喊不出口了。
“公主,別站著了,我去外麵看著,你快讓小主子坐下,有什麼話,慢慢說,慢慢說。”耦合一邊抹淚,一邊出去。
杜曉嫣連連點頭,激動的來回原地亂步,局促不安的看著白燁,仿佛一刻都舍不得挪開目光,“坐!孩子,坐!”說這話,卻不敢像剛才一樣抱著對方了,保持一定的距離,小心翼翼的樣子,刺痛了白燁的心。
不動聲色,依著對方的意思坐下,杜曉嫣立刻給他倒茶,倒了三次,茶水都灑落在桌麵上,弄的滿手是水,越忙越亂。
“對不起,孩子,娘太笨了,娘...”
白燁起身,伸手接過她手裏的茶壺,默不作聲的拿過她手的杯子,手指觸碰到對方的手時,他能明顯感覺到打方的緊張不安。
麵對這一切,他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處開口,倒了一杯水,親手奉上,“坐下,喝口茶。”
激動的接過,這是她兒子親手給她倒的第一杯茶,兒子長的像他爹,是個好孩子,真好...他在心疼自己。
她的兒子,在心疼自己的娘親。
“孩子,來,坐下,我嚇到你了,二十六年啊,你能活著,太好了,你是不是一肚子疑惑?沒關係,娘都告訴你,來坐下。”
看著白燁,捧著茶,說著話,眼淚又控製不住的流了出來。
偶爾將門關上,站在院子裏,調整呼吸,好不容易才平複心緒,回身望著屋子,內心無比的欣慰,小主子活著,主子也就活了...
這些年,公主就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活著,生死兩難,夾雜在皇室與墨家之間,懷著對小主子的無盡思念,連自己親生孩子都不敢親近,所有的苦一個人吞噬著。
太苦了!她在旁邊看著,心跟著疼啊。
西苑
玄淩始終放心不下白燁。
槐安是過來人,一眼就看出玄淩的心思,“小徒兒放心不下,我便帶你去看看吧。”這兩個孩子...這一路,也是夠曲折的。
抬頭看著月色,點了點頭,她承認,她放心不下,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走吧!”槐安說完,兩人就消失在院子中,槐安希望,他們這些孩子,不要留下遺憾。
當年,他們就是生生錯過。
“那個...我是不是怪物?”阿花還在糾結自己的容貌,藍眼珠子,金黃色的頭發,白的根鬼的是,一雙眼窩還凹進去....
帝色瞥了她一眼,槐安說的的啊,這他娘的能是聖女?就這慫樣?怪物?如果有這麼好看的怪物,那怪物也不全是讓人做噩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