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盡快能有個電話來聯係人,他在這簡陋的鄉下地方待上十天半個月沒事,可溫虞不知道等不等得了,老醫生醫術再高明,也沒有先進的儀器,這腦袋裏的東西多,撞一下可不得了,眼下暫時檢查不出什麼,不代表不會有什麼問題,還是去大醫院照CT才能確保。
李謹然到了人家工作的地方,環境比農民家裏好了點。在中國,幹部們工作的政委大樓總是豪華無樸的,這兒雖然不及大城市,索性有個電視和暖氣。
楊女婿正泡著熱茶,見了人來便問:“你怎麼來了。”
李謹然抖了抖身上的葉子,這一路沒什麼不好,也沒坑坑窪窪的泥路,就是路上冬樹多,到了春天反而落了葉。
他伸手遞煙,楊女婿搖手:“來找鎮長?”
李謹然把煙塞回去道:“店裏的電話故障。”
楊女婿忽然搖頭笑:“同誌,你運氣真不好。”
李謹然抬頭:“怎麼說。”
“鎮長進京開會。”
李謹然一聽可把眉頭皺深了。
這裏可是南方,北京城當然在北邊,這一去一來不花上大半月不能!
李謹然又拿出煙點上,心裏悶著,倒不是想別的,就在給溫虞著急,萬一她在這裏出了狀況可怎麼著?
而且除卻溫虞這樁,公司裏的事他也惦記。眼下走了李彥,他同何新禹爭權的當口便出了事故……說大實話,他心裏怎麼都有點懷疑溫虞做無間道,表麵上貌似是幫著他,可誰也摸不準女人的心思,興許她還念著舊情人也有可能。
李謹然昨夜一直在思考,以溫虞的性格脾氣,怎麼不恨何新禹,她能把他整到這地步,屆時不曉得何新禹是個什麼下場。溫虞一定有著後招,他暫時猜不著,但是這女人現在變成這幅摸樣,後麵的事也許會就此折腰。
李謹然越想越沒思緒,肩膀上忽然就落下一手,拍了拍他。
他轉過頭去瞧,楊女婿一臉無憂無慮的表情:“鎮長什麼時候回來誰也摸不準,這些年國家都絞盡腦汁要在小地方把經濟弄起來,你也知道,穀賤傷農,咱們這農田就是國家的糧食。中國不能沒有田地,又達不到全部用機器代替的地步,少不了要養農民。這熟菜便宜了傷農,誰也不願意下田幹活的話,國家幾十億的人都沒飯吃。”他把茶遞過去:“溫了,能喝。”再繼續道:“之前咱們長官上京就去了三個月,這次能在四月前回來已經算短的了。”
四月前回來,那得在這裏杵上一個多月。
李謹然捂著手,沒心思品嚐,問道:“那還有什麼別的方法不?”
楊女婿想了想:“哦,還有咱們會計需要跑城裏的銀行,他一個月回去一次,再過點時間正好是省親的時間,你讓他帶著你去。”
李謹然問:“人在哪兒,我先見一麵。”
楊女婿搖頭:“這會兒在到處找人發工資,大約要忙到晚上。”頓了頓,又說:“這樣,我替你安排一下,走之前大家找時間吃個飯。”
李謹然想也行,道了謝再趕回去。
*
才剛剛傍晚,冬至過後,到了六七點的時間天還沒暗,十幾家農戶已經點了油燈。小路上有幾盞搖搖晃晃的老油燈掛在牆壁的鐵鉤上,李謹然回去正巧碰著村幹部點燈,他猶豫了一下,停下來搭把手。
中年人向他道謝,對話了一番,才知道兩個人年紀差不多,那人三十八,比李謹然打了三歲,看起來卻好像長了二十歲,中年人拍他肩膀道:“城裏人就是好,吃的都是外國的高檔食物,又主意保養,哪裏像我們鄉下的人,過了三十歲身體還壯,麵相已經不行了。”
李謹然笑笑,還沒說上一句,那人又問他的工作。
他素來謹慎,這會兒隻說:“我就做點小本生意。”
中年人哦一聲,繼續追問:“賣什麼的?”
李謹然一想:“賣點棉花,布匹。”
中年人點頭:“賣什麼都是做生意,做生意就是好。你們就算是老板,用政治話來講就是剝削級別的。”
李謹然笑道:“沒那麼誇張。”
中年人搖頭說:“我知道,真正的有錢人過的生活的確是誇張,那出入的場所,吃的用的喝的。”他掩嘴悄悄說:“聽說就那白開水就要五位數。”
李謹然想:這人倒是懂得多,有錢人確實過的不像樣。他直覺自己說想錯話了,一時半會兒都不知道錯哪裏,況且這會兒要回去給溫虞弄晚飯,不能再跟這人寒暄,便說了幾句話要走。
那中年人卻問:“是不是跟你一塊兒來了個女人。”
李謹然頓時有點緊張:“我老婆,怎麼了。”
他笑道:“聽說城裏的姑娘漂亮,那方麵又特別好,你別看我這歲數,其實還沒討姑娘。”
李謹然看了一眼他手裏幹枯的油燈,隻在心裏冷笑:都快油盡燈枯了,還想著新鮮的油能填進來?
他便說:“城裏和村裏的姑娘都一樣,隻有跟著你一輩子的老婆是最美的。”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別羨慕城裏人怎樣好,他們的富你們享受不了,但是你們的閑逸輕鬆,他們花錢都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