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外書房坐東朝西,彼時夕陽西下,照拂在他身上,仿佛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隻是那背影瞧著,卻是無比落寞。
裴紹深知他心裏有了結扣,若是當初自己不多說,沐英必定會向睿琛討了清淺去。而睿琛的性子,雖喜清淺,但也會顧念兄弟情義對沐英隱瞞下自己也鍾情於她的事。沐英能和清淺遠離朝廷過上安穩日子,然隻怕睿琛這輩子都不會快活了。
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裴紹道:“你還是快去換了衣裳,跟我一塊兒進宮去吧!隻是,別在皇上跟前擺出這副樣子了,除非你不想林婕妤安生。”
沐英聽到“林婕妤”那三個字,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從前即便身份懸殊,到底還有幾分可能,如今,隔著君臣名分,再也……
他怎會讓她陷於險地?再轉身時,已扯出一絲笑容,道:“我怎會害了她,你放心,皇上跟前,絕不會知道半分。”
睿琛早得了消息沐英今日進宮,已命人收拾出他往年住的地方——自身邊有了清淺,裴紹便極少留在宮中,住的地方少有人進出,這會子才收拾妥當。又設了酒席,等沐英先去兩位太後那裏請過安,三人好把酒言歡一番。
裴紹席間不動聲色的看了沐英幾眼,見他果然如從前一般插科打諢,睿琛並未覺出異樣,這才放心。
睿琛笑對沐英道:“你是轉了性子,這次進京倒是一點也沒耽擱,我原還以為必又得等個把月呢!”
沐英喝了口酒,笑嘻嘻的說:“這次皇上的上諭去的晚了,要是耽擱了,必熱得我路上沒法走。皇上知道我怕熱,就該早些給我老子發上諭,我也好在路上流連幾日呀!”
睿琛笑道:“是我想的不周到,既然如此,這次你就多留些日子。靖海侯和世子也在這幾日就要進京,你就幫我好好招待他們吧!”
沐英不由笑道:“我哪會招待人,皇上到不怕我引著靖海侯世子到處觀花走馬,把人家教壞了。”
睿琛微微一笑,道:“福建天高水遠,未必人家就比不得你。”
裴紹與沐英對視一眼,睿琛想說的,是福建山高皇帝遠,靖海侯自開了海禁後賺的盆滿缽滿,這次又有了戰功,若不打壓,恐其勢大。
沐英便道:“還以為皇上給我派了個什麼好差呢!原來是讓我當探子!”
睿琛笑道:“你先別抱怨,若是做好了,朕自然大大嘉獎。”
沐英死心眼的問:“不知皇上要賞我什麼?”
睿琛笑看了裴紹一眼,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會讓你吃虧就是。”
沐英卻歎道:“和皇上談生意,我是不敢賺的,隻別虧太多便好了。”
睿琛大笑,見桌上一道花膠雞汁羹,便對張保道:“這個好,給啟祥宮送去。叫她別跪著謝恩,早些歇了。”
張保應下去禦膳房端了一份送去給清淺,沐英雖不知啟祥宮裏住著何人,但隱約覺得那人便是清淺,臉上的笑容終究淡了幾分。張保去不多時便回來回話:“奴婢送去的剛剛好,婕妤也正吃晚飯呢,說那羹做得好,謝皇上恩典。”
睿琛點了點頭,見沐英神色倦怠,卻一個勁兒的喝酒,便道:“當心把自個兒灌醉了,怎麼,在家德王不讓你喝酒?進了京就開禁了?”
沐英笑道:“可不是麼!我就是想大醉一場,左右沒人管。”
裴紹正要勸,睿琛已道:“你今兒才到,也不急在這一時,隻怕到時候要你喝你也不肯了。”沐英隻笑不語,不等小太監倒酒,自己滿上一杯,一仰脖兒飲盡了。裴紹心中暗暗發急,生怕他酒後失言。睿琛見他興致高,便不再多說。隻是不敢放任自己,又叫張保去太醫院預備解酒的藥。
宴畢,裴紹滿身大汗,沐英卻當真醉過去,好在他也隻是趴在桌上大睡。睿琛哭笑不得,叫人把他抬下去,斂了笑,問裴紹:“沐英今兒是怎麼了?我總覺有些不妥,似乎是不高興。”
裴紹眼皮一跳,忙笑道:“皇上待他這樣好,他怎會不高興?若是不高興,也不會喝的這麼盡興了。”
睿琛依舊若有所思的,可也想不出什麼,隻好說:“罷了,趁著宮門還未落鑰,你快回去吧!”
裴紹想了想,卻道:“今兒臣就留下過夜,不回了。”
睿琛笑道:“到底是你們處的好。”擺擺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回到寢殿,翻著書並不去睡。
張保便上前說道:“皇上可要去哪個宮裏?這會子啟祥宮隻怕還未歇下,皇上可要過去瞧瞧?”
睿琛站起身,張保正要叫人,卻見他又重新坐下,淡淡道:“不必了,她正吃著藥,我去了隻怕她反倒睡不好了。”
張保陪笑道:“皇上當真憐惜娘娘,那……奴婢伺候皇上安歇了吧?”
睿琛“嗯”了一聲,更衣後半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書,這才睡了。
未幾日,靖海侯進京,睿琛一時在朝堂忙碌,靖海侯夫人卻在後宮周旋起來。隻是她的女兒並無品級,因此不可入宮,但靖海侯夫人自然有本事把她的女兒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於靖海侯嫡女進宮一事,周太後認為不妥。原先孫太後也以為不可,但她如今和周太後針鋒相對,隻要周太後允準的事,她必不依;而周太後不允的事,她必攛掇了去做!因此,她在靖海侯夫人跟前表現的極為熱絡,讓靖海侯夫人以為大事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