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原來竟然是這樣。

碧城忽而有些釋然,她甚至不再遮蓋身上劇烈的痛楚,用力捂住了肚子,就想要把那兒戳出一個洞來一樣……

牢中最晦澀的時候,她曾經拜托小八藏起一片小小的破碗瓷碎片,最痛的時候,她也嚐試過把它擱在嶙峋的手腕上躍躍欲試。可最終還是沒舍得。

舍不得好多東西。舍不得最後一點信任。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就是信任。

祭塔頂端高聳入雲,她一落地就踉蹌著退了幾步,捂著肚子靠著塔上一麵祭鼓險險站住了身子……不行,還不行……

“你……”謝則容的眼中閃過一次詫異,他微微伸了手,卻在觸及她身體的片刻遲疑凝滯——一瞬間他麵如寒霜,“為什麼……血?”

叮——叮——

清脆的鈴鐺聲打斷僵持,那聲音極其悠遠,仿佛是從雲端而來的。

終於……等到了麼?

碧城艱澀地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才終於看清了這祭塔之上不知什麼時候站立著的身影。

西昭新帝登基都需從大神官手裏接過國璽才算封帝典得已完成,大神官平日深居罕少外出,朝中見過他麵目者少之又少。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比浮雲還要淨白的一抹衣擺,烏木雕刻的權杖,青銅麵甲隱沒在未髻的發間——

在他的手裏是一個小小的漆木盒子,裏麵裝的應該是西昭的國璽。

他緩步靠近,每一步都踏著鈴聲。那鈴聲讓泥濘的靈魂都露出了明媚的光。那是讓碧城如饑似渴的溫暖。

“碧城,儀式尚未開始!你切莫……”謝則容的聲音終於亂了氣息。

碧城屏息接過了國璽,小心捧在胸口,搖搖晃晃站直了身體仰望碧藍的天——她的心幾乎是雀躍的,就好像是一場下了千萬年的雨終於收斂了所有的冰寒,幾千年泥沼裏投射到了第一縷陽光,即使身上的疼痛幾乎已經是傾倒的城池,可是卻沒有一丁點聲響。

“你想做什麼!碧城!”

碧城隻是有過一絲絲猶豫,抱著國璽退了幾步,腦海中尚未浮現些許主意,腳下卻一滑——

“你……碧城!!”

下墜是個漫長的過程,長到早就幹涸的眼眶還是流出了淚。

謝則容略帶倉皇的聲音在祭塔響徹的時候,碧城已經不太聽得見周遭的聲音,她隻是在迷蒙中覺得自己成了當年那個笨手笨腳提著燈想要爬祭塔的孩童。塔太高,燈籠太重,她踮著腳抱著少年的腰,仰著腦袋朝他喊:你是誰?你可不要放手呀——

十年匆匆白駒過隙,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卻原來,還是放了手。

☆、小越

最後一場春雪過後,燕晗的春天終於到來。

越府中早就已經有了春意,隻有最偏遠的院落中還有厚厚的積雪沒有化盡。那是個破敗的小院落,頹廢的牆,潮濕的青苔,早就已經模糊不清的青石板上泥濘著腐爛的樹葉。

在這破院落中,一個紅衣裳的小小身影正吃力地在井邊提一桶水。她的小手已經凍得通紅,單薄的身體瑟瑟發抖,好久,才終於把比她的身體還要粗壯上許多的水桶提上了地麵。她在原地喘熄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拖著木桶往破屋子挪動——

砰——嘩啦——

重重的一記聲響撕破了破院子的寂靜。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陣拍手聲,還有孩童的哄笑聲——

“哈哈,落湯雞——”

“都說了五步一定摔啦,也不看看是誰挖的陷阱!剛才誰說十步來著,快交一隻蛐蛐兒出來!”

“哎呀,有人要心疼蛐蛐兒嘍!”

哄笑聲中,女孩拽著木桶躺在雪地上,稍稍有些呆滯地望了一眼天空,好一會兒才笨拙地爬起身來,定定看了十幾步開外的肇事者。

她原本就安靜,此時此刻一眼倒也沒有多少生氣的意味兒,隻是空洞。

那幫鬧事的孩童明顯對她的冷淡反應嚇了一跳,遲疑著相互看了看才陸陸續續從灌木叢後頭爬了出來,一個接著一個走到了女孩身邊。其中一個最為年長的孩童遲疑著繞了一圈兒,朝著身旁的孩子抓耳撓腮:“越小少,你這妹妹該不會是傻的吧?”

被稱作越小少的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孩子,約莫十來歲,穿得卻是最華貴的。他皺著小小的眉頭定睛看了一眼女孩,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戳了戳她的臉,卻馬上嫌棄地在身旁孩子衣服上擦了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