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來低調,與眾兄弟都是好相與的,和胤礽關係一貫不錯,和老八老九也時常往來因為住得近還會約著一塊喝茶看戲,和老大、老三也都素無恩怨交情尚可,老十四是他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即使他跟他額涅關係有些尷尬,跟胤禎卻也算合得來,和胤祥又比別人還要親厚一些。
總體說來,胤禛在眾人眼裏的形象就是一個老好人,和眾位兄弟任何一個都處得還可以,也不多事,在外臣眼裏的形象就是沒有多少存在感,表現一直都是不功不過,在康熙麵前還不如幾個小弟弟得看重。
所以,狀告皇太子染指軍權意欲起兵犯上的那個是胤祥,即使胤禛和他走得近,也沒人會想到他也有份且還是主謀。
畢竟,老十三因為天資聰穎這些年很得聖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說他野心大了,不知天高地厚想挑戰儲君,也並非說不過去。
那所謂的證據,雖然摻了的水分是很多的,卻也足夠叫胤礽倒台,而康熙,雖其實並不太相信胤礽當真敢膽大到謀朝篡位,隻是他的種種出格舉動已經讓他忍無可忍,才順水推舟廢了太子,當然,覬覦儲位的胤祥是不可能討到好的,所以也被康熙徹底厭棄,連多看一眼都嫌多餘。
但就是,胤礽被廢了,康熙輾轉反側了幾天,日思夜想著又覺得不甘心,他花了心思下足血本培養了三十幾年的皇太子,就這麼敗了,說到底也是他這個做皇帝的失敗不是?康熙是不甘心就這麼失敗的,而且他想來想去,其他那些個兒子又各有各的不足,儲君位置乃至日後的皇位給哪一個他都覺得不甚放心,於是不免隱隱有了後悔的心思,廢太子的事情……應該再多考慮一下再下決定的。
當然他老人家這些複雜糾結的心思,現下基本說來,還沒有人知道就是了。
所以胤礽被廢了,胤禔又被康熙親口堵死了前程,便就人人都覺得自己有了希望。
隻是胤禛比任何人都能裝,完全沒有表現出這方麵的半點意向就是了。
胤禛現下怵的地方在於,胤礽為何會知道他也有份參與扳倒他?甚至直接點出了他才是主謀?
在胤祥將廢太子那日被胤礽掌摑的事情和胤礽說的話派人密信送給他之後,胤禛這些日子其實一直有些忐忑難安,胤礽是聽到了什麼風聲?還是有了確實的證據?
但事情過了這麼多日,老八都倒黴了,他這邊倒是半點動靜都沒有,卻更是讓胤禛迷惑。
當然了,心裏再不安,戲也得演足了,康熙叫他看守胤礽,他便每日都來報道,且關懷備至,完全一副好兄弟的做派,甚至幫他在康熙麵前說好話,那是因為,康熙每每問起胤礽時的神態語氣,都讓胤禛隱約覺得,他老人家還是希望胤礽好的,所以當然,得往好的方麵說。
胤礽突然又笑了起來,在胤禛略顯驚訝的時候,再次開了口:“爺聽說,皇上明日要親審老八?”
“……是。”
“爺還聽說……”胤礽說著,拖長了聲音,故意吊他的胃口,在終於看到胤禛臉上有了些許疑慮和忐忑的時候,才慢慢道:“老十四他邀約你和他們明日一起為老八保奏?”
胤禛的眼裏又錯愕一閃而過,卻是完全沒想到胤礽被廢被圈,竟然對外頭發生的事情依舊了如指掌,甚至連老十四私下裏找過他要他一起在康熙麵前為老八求情這樣的事情也知道。
再聯想起之前那出,胤禛開始懷疑,難道是他原本以為已經滴水不漏的四貝勒府依舊藏著這位爺的眼線?
如果是這樣,就大大的不妙了。
胤礽在心裏暗笑,見他不答,複又問道:“怎麼?到底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平複住情緒,胤禛依舊鎮定道:“沒有的事,二哥許是聽錯了。”
“沒有?”胤礽不以為然:“那麼你覺著呢?回來的一路上老十四都在嚷嚷著是爺故意汙蔑老八,你也覺著這事是爺故意給他波髒水?”
胤禛想了想,謹慎答道:“我自然相信二哥不是這種人,但八弟應當也不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事,許是當中有什麼誤會。”
胤礽冷笑,他還當真是會撿著好聽的說,而且是說了等於沒說,就是兩邊都不得罪。
其實胤礽當然知道胤禛不會跟著老九老十四那幾個瞎鬧騰,前一次他就沒有,這一次連行刺的事情都鬧出來了,他怕是越加想著有多遠躲多遠,避之不及才是真的。
就隻是,胤礽實在看不慣他這種惺惺作態的做派,於是這便伸出了手,手指朝著他勾了勾,笑得意味不明。
胤禛越發迷惑,心裏有不太好的預感,踟躕了一下,也還是往前挪了一些,停在了離胤礽兩步處的位置。
在他回過神之前,胤礽端著茶盞的另一隻手突然一發力,滾燙的熱水當下全部澆到了胤禛的麵上去。
好在那茶胤礽端在手裏已有半刻鍾,天氣冷就冷得快,還沒有到能燙傷人的地步,但這麼滿滿一杯子全澆他臉上,卻也實在是有夠嗆。
胤禛麵上的神情終於是繃不住了,雙目通紅錯愕地狠狠瞪視著胤礽,袖子下頭的手也慢慢握了緊。
胤礽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扯起嘴角笑得越加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