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幹部,就是要對得起自己的兵,我們沒做到。我們有那麼多的戰士,他們流血流汗為部隊奉獻了青春,我們身為連首長,最後卻沒能讓他們離開部隊的時候坦坦蕩蕩,看著他們哭,我們心裏也不是滋味。我跟自己說徐沂你沒那麼多功夫可以傷春悲秋兒女情長,我不敢離你們太近,產生太深厚的感情,我自己給自己設了條安全警戒線,可結果呢?”他看著眾人,“我把自己困在了外麵,可又拚了命地想進去,因為我看見你們的時候就在想,這幫小子,可都是我帶的兵啊,他們能在這兒待幾年呢?我又能帶他們幾年……”
有低低的啜泣聲傳來,徐沂的眼眶也泛了紅,他深吸口氣,聲音有些沙啞:“什麼也不說了,你們很多人還年輕,我相信離開對你們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對你們唯一的期望就是,回家以後,打起精神來好好看,不要再讓別人對你們說出對不住這三個字!為了這個,我幹一杯!”
俱樂部裏一下子靜下來了,在場的戰士們,不論是留下的還是退了的老兵,都為徐沂喝下的這一杯酒而動容。這一刻的徐沂好像不再是那個笑容溫和卻總有疏離的指導員,而是用一個軍人、一個老兵的方式來向他們送行。
一杯酒喝盡,人群中爆出一聲好。是程勉在帶頭喊的,並得到了戰士們熱烈的相應。俱樂部裏再一次恢複之前的熱鬧,許多人被指導員的一席話觸動了,邊喝邊抱在一起哭。程勉和徐沂,這一下更免不了要被灌酒。
這樣的場麵,讓何筱不忍再看。她擦了擦有些溼潤的眼角,走了出去。
這一晚,何筱沒有回去,而是住在了師裏的招待所。快到十二點的時候,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她猶豫了下,走過去打開了門。
趙小果架著喝醉的程勉等在門外,看見何筱出來,忙說:“嫂子,我們連長喝醉了,聽宋班長說您在這兒,我就把他送過來了。”
何筱臉有些燥:“那就扶進來吧。”
把程勉擱到床上,趙小果就趕緊走人了。何筱看了眼醉的不省人事的某人,進浴室打了盆水出來。
^思^兔^網^
整個房間隻開了盞壁燈,橘黃色的燈光映在何筱身上,顯得她分外柔和。她坐在床上,將他的腦袋扳到自己盤起的腿上,之後用濕過的毛巾細心地為他擦拭。額頭、眉骨、鼻梁、嘴唇、下巴,脖頸,還有耳後。沒有一個落下的地方,她做的非常細致,仿佛此時此刻,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擦幹淨後,她將他放到枕頭上,給他鬆開了襯衣上的扣子,脫了鞋,蓋好了被子,到這才算整理好了。何筱站直,伸了伸腰,把毛巾洗幹淨,臉盆裏的水又全部倒掉,回到臥室的時候,發現一直睡著的程勉,此刻正睜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何筱怔了下,走過去看他:“醒了?要不要喝水?”
程勉想說不用,可嗓子啞的說不出話,隻好無辜地看了何筱一眼。笑笑同誌輕哼一聲,把保溫杯蓋子旋開,將水杯遞給了他。
喝了一整杯水,程勉才能開口說話,他鉤鉤何筱的手,示意她看窗外:“笑笑,下雪了。”
何筱側目,借著外麵的路燈,還真看到了窗外漫天飛舞的大片雪花。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雪花砸在窗戶上的聲音,也格外響了。
何筱抿抿唇,笑了:“你不是不喜歡下雪天嗎?”
程勉沒說話,把何筱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然後又自動地把腦袋枕到她腿上。何筱被他這動作逗笑了,之後又反應過來了:“剛才你是不是就醒著?沒醉?又逗我。”
“沒有。”他聲音很低卻很溫柔地說,“我睡著了,就是感覺這腦袋下這枕頭真舒服。”
何筱半信半疑,戳了他腦門一下。程勉趁勢捉住她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掌心裏。這樣的靜謐時光讓何筱很是享受,她低頭凝視著他閉上眼睛的樣子,細長的眼睫毛微微翹動著,讓她看得很是入神。
突然,程勉睜開了眼睛,看她一眼,又立刻閉上了:“如果不是明天要起早送老兵,我一定得在這兒找補回來,就憑你這麼看著我。”
都想什麼呢。何筱小聲嘀咕著,撓了撓他的耳朵。
“明天就把宋班長他們送走了嗎?”她低聲問。
程勉嗯一聲。
“真快呀。”
她小聲感歎,看著窗外,頓覺有些悵然。
“我記得,有一年在老大院,也是下著這麼大的雪,也是老兵退伍的時候,我在單雙杠那兒玩,看見不遠處的操場上列隊站了許多士兵。那些都是當年要走的戰士,對著軍旗和操場上第二炮兵四個字摘肩章卸帽徽和領花,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哭。我那時候還小,雖然不懂事,可好像也有些被那個沉寂的場麵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