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直奔唐古拉山口。
天是藍的,藍得你就不知道怎麼形容,仿佛那不是天,而隻是一種顏色的塗抹,你跟它沒有距離,湊得那麼近,所以你看不到它的邊,你發現你的眼光變成了藍的,你自己也成了藍的,藍得都把肺腑浸透了,都把眼界掏空了。城市呆久了的人,低海拔地區呆久了的人,都會有我們這樣的驚詫:原來天是這種顏色?更妙的是,藍之上點綴著純白的雲,那幾乎就是所有男人對女人寄托的理想了,呆子也會想到那是仙女的衣裙飄飄欲下。更迷人的是雪山,在荒原的盡頭,人頭鼓響過的地方,坦坦蕩蕩地綿延著,讓人想到男人,想到被女人著迷的男人的品貌--偉壯與靜雅不就是這樣的麼?
王瀟瀟不行了,頭痛得就要爆炸,坐都坐不住了。孫學明讓車停下,對坐在後排的張文華說:讓瀟瀟睡下吧。張文華趕緊讓出座位說:學明你好好照顧她,機會到了,失去了可就很麻煩。
張文華來到切諾基上,和周寧和我呆在一起。
我說:你應該監視他們,出了事怎麼辦?
張文華說:讓開車的張長壽監視吧。
我說:張長壽後腦勺上又沒長眼睛。
周寧說:會出什麼事呢?
我說:你真幼稚,你難道不知道他們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
周寧說:你認為他們有可能發展成那種關係?
我說:是的,很危險。
周寧說:那還有什麼可監視的?好事啊。
我說:好事會變成壞事的。又一想,好事就是好事,怎麼會變成壞事呢?是不是我嫉妒了?真陰暗哪。
不管他們了,就讓他們兩個那個去吧,我們還是看風景,如此壯美的風景錯過了欣賞會後悔一輩子。
遠遠的雪山衝擊扇上,有一群靈物,一跳一跳的,那是山神的義子藏羚羊。它們原本是幫助人類監視天外的邪魔的,現在卻被人中的邪魔極盡剿殺之能事。據說山神要圖謀報複,谘詢有關部門:人最不願意得的病是什麼病?人家說是性病。於是山神就從邪魔那裏討來了性病,裝在溫柔鄉裏送給了人,人立馬就苦海無邊了。有一個青海人殺了六隻藏羚羊,結果他們全家六口都得了性病,連十歲的小兒子也滴蟲起來。山神說哪一天停止了剿殺藏羚羊,哪一天地球上就沒有性病了;哪一個人不殺並救助了藏羚羊,哪一個人就不得性病了。
而在更近的原野上,有幾匹仰頭警覺地望著我們的漂亮野馬(是藏野驢,但我喜歡按照藏族的習慣叫它們野馬)。野馬在草原人的觀念裏是美麗的女神度母女的使者,而度母女是從觀音菩薩的眼睛裏變化出來的--她們善良多情,見義勇為,幫助人解脫八種苦難,即獅難、象難、火難、蛇難、水難、牢獄難、賊難、非人難,因之又叫八難度母。所以,對野馬--度母女的使者,誰也不能打,誰打了誰就會斷子絕孫。據說有個偷獵者,打死了兩匹野馬,他的兩個兒子娶了媳婦都沒有生養,都斷子絕孫了。
我們朝地平線上眺望著,烏鴉大如鷹,鼢鼠亂如麻。
還有雪豹,但是我們沒看見;還有瞎熊,但是我們沒看見;還有唐古拉雪人,但是我們沒看見;還有岩羊、盤羊、麝、馬鹿、麋鹿、野駱駝、四不象,但是我們沒看見。它們都跑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去了,該死的我們的眼睛,怎麼看得這麼近呢?怎麼看不到雪山那邊去呢?
那就算了吧,不看了吧,聽周寧講課吧。
周寧是筆耕的天王,舌耕的金剛。他一輩子都得有讀者和聽眾,要是沒有了他就得自殺。為了使他不至於自殺,我願意用雪山聖水洗耳,恭聽他如雷貫耳的法音。
他這時候的確吐的是法音。他懷抱著七寶人頭鼓,以教授提問學生的方式說:知道什麼是七寶麼?我說:當然,七寶就是法輪、白海螺、富貴傘、鯉魚、勝利幢、蓮花、淨水瓶、萬字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