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走向拉薩(1 / 2)

北京吉普在雨後的朦朧中向著拉薩駛去。

還好,泥石流雖然還在流,但已是強弩之末了。汽車朝泥裏衝去,泥水高高地濺了起來。昨天晚上坍塌的山體大部分瀉進了拉薩河,總算沒有擋住汽車。他們的心情好起來--路盡管曲折,總還是在延伸,而且沒有跡象表明,還會有泥石流出現。

木牌,不斷有木牌歪立在路上,用漢藏兩種文字指示他們走便道,但有時候根本就找不到便道,找不到就亂走,有一次差一點走進了拉薩河。拉薩河的水這時候正在咆哮,恨不得洶湧過去把喜馬拉雅山衝掉。他們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往後倒,倒回去再走,就走到另一條河裏去了。河水隻有沒膝深,但水下麵是淤泥,一下子就把車輪吸住了。

有很多藏族民工守候在河邊,看著孫學明他們的車躍躍欲試。

孫學明喊道:推一次車多少錢?

有人馬上說:十塊。

好像在西藏幫人推車的價錢是物價部門規定好了的,都是十塊。四五個人快樂地跳進了河裏,唱著歌把北京吉普推到了岸上。

孫學明付了錢,問他們見沒見過兩個帶著海螺的苯教徒?見沒見過一個日喀則的民工?見沒見過一個叫紮西的警察?

他們愣著,突然有人喊:見過,你給多少錢,我告訴你?

孫學明說:十塊。

那人說:我見過兩個苯教徒,他們去拉薩了。

孫學明說:什麼時候去的?

那人說:昨天,不對,前天。

又有人說:我見過那個警察,他也是前天過去的。

孫學明說:真的?

回答說:騙你不是人。

孫學明說:聽你這種口氣我更相信你們是在騙我,但我還是要給你們錢,因為萬一你們說了實話而我沒有履行諾言佛就會懲罰我。這裏可是佛的眼皮底下,一舉一動都得符合佛的意願。

孫學明拿出二十塊錢給了兩個提供線索的人。他們繼續往前走,沒走多遠就又遇到一條莫名其妙的河,又一次陷進了河裏。這次想掙十塊錢的人太多,一下子跳過來十幾個人,圍繞著車都沒地方下手了。有人唱起了歌,歌聲未落,汽車就被他們抬出了陷坑。孫學明下車掏錢,一大幫人圍住了他,伸過來那麼多手,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推車的手了。

孫學明說:不行,這麼多人,我怎麼分得清誰出了力誰沒有出力?要是都給錢,我隻能一人給五塊。

那些人也不計較,一邊起哄一邊要錢,拿了錢就嘻嘻哈哈的,一副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樣子。

付了錢,趕緊走,又是一條河,孫學明神經質地拿出了錢包,隻聽張長壽嗬嗬一笑,一踩油門,汽車嘩地駛過了河水,三級跳似的上了岸。

孫學明說:我現在都有點神經過敏了,一見水就要掏錢,路難行啊,藏民變了,變得把淳樸都丟掉了。

但是後來他又說:有人認為隻要是藏民就必須淳樸,所以一見藏民助人為錢就大驚小怪:怎麼能這樣?其實助人為錢的人哪裏沒有呢?相比之下,內地的漢人中不是更多麼?反過來說,淳樸未必就是藏民的專利,漢人鄉村裏淳樸的人不也是比比皆是麼?淳樸和閉塞、落後往往有關,而現在,門戶開放了,文明到來了,不閉塞不落後了,為什麼還要固守淳樸呢?騎馬的藏民是憨厚的,因為他是從祖父那裏學會做人的;騎摩托車的藏民就不一定憨厚了,因為他必須跟著外來的人學會外來的為人處世。

再沒有遇上河,也沒有遇到險,汽車開上了柏油馬路,車裏的人長舒一口氣,渾身鬆快了許多。

山脈朝遠處走去,視野漸漸開闊了,河道寬廣起來,拉薩河不再那麼猙獰可怖了,穀地袒露胸懷,盡可能徹底地展示著自己--有了村莊,有了麥田,有了美好的景色,當然也有了心情。

王瀟瀟趴在窗口,癡迷地看著拉薩河兩岸,突然有了唱歌的欲望,就要哼起來的時候,卻被孫學明爆起的歌聲打斷了。

是《拉薩河》,是霍爾琴柯式的高野的曲調,是孫學明的辭藻:

那條河孕育了金山羊的村莊,

那條河淹沒了大藏王的車轍,

那條河是雪水融化清涼的奶,

那條河上牛皮筏子作輕舸。

--我喝了河水熬成的茶,

從此後,

隻要路途幹渴,

我就想起拉薩河。

那條河聽過悲傷的歌,

那條河隻解善良人的渴,

那條河容忍了帶給她的痛苦,

那條河洗去了塵世的汙垢。

--我洗過七夕夏月的澡,

從此後,

隻要追求幸福,

我就想起拉薩河。

那條河不改變原始的清澈,

那條河煮熱了陽光和快樂,

那條河披掛著彩色的祈願,

那浪花曾變作無數金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