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聶淑儀親自出來開門,她麵上猶自掛著淚痕,勉強擠出笑容:“厲妹妹,你怎麼過來了?”

裏邊忽然傳來一把粗糙的嗓子:“女兒啊,是誰來了?”隨即一個發了福的胖大婦人從裏頭出來,身上的衣裳質料尚可,卻髒汙不堪,頭上的發髻也不甚光潔,仿佛幾天未拆開洗過。

厲蘭妡尤其注意到她頭上光禿禿的,一根釵子也無。

聶淑儀頭也不肯回,隻微微側著臉道:“娘,這是厲婕妤。”她的聲音猶帶著一絲哽咽。

“喲,原來是厲婕妤。”那婦人忙擦了擦手迎上前來,殷勤道:“早就聽聞厲婕妤最得寵幸,如今一見,果然通身的氣派,臣婦的眼睛都快晃瞎了呢!”

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諂媚,一種低等造作的諂媚,令人相當不愉快。厲蘭妡先前也聽說聶淑儀家中十分難過,現下看來果然屬實。聶淑儀的父親是一個沒落的清貴,自從被貶了官後,他便似變了一個人般,整日躲在房裏酗酒不說,且沉迷於抽鴉片煙,輕易不肯出門;聶夫人從前大約也是端莊高華的婦人,可是被生活折磨得變了相,她也有自己的一樁樂趣——愛好賭博,仿佛如此就能忘卻諸多不愉快。

這兩樣都是燒錢的東西,家底怎不飛快地掏空呢?但凡家裏揭不開鍋,或是外頭欠了賬,聶夫人便直奔宮中來找她親愛的女兒——隻有這時她才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女兒。

厲蘭妡皺起眉頭,微微朝聶夫人點頭示意,自己卻拉著聶淑儀在一邊道:“咱們借一步說話。”

聶夫人識趣地避開。聶淑儀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道:“妹妹有什麼話盡管說吧。”

厲蘭妡也不寒暄,單刀直入地道:“聶夫人是否又來找你要錢了?”

聶淑儀不意她這樣直白,驚愕道:“妹妹……”

厲蘭妡便知不錯,“果然如此,前兒蘭嫵還瞧見你托太監變賣身邊的首飾,回來當成一件笑話說與我聽,我先還不信,誰知竟是真的。你也忒大膽了,明兒宴會要戴的時候怎麼辦呢?還是托人從當鋪裏贖回來呢?”

聶淑儀隻覺羞愧無比,紅著臉道:“我也無法,隻求一時抵過就罷。”

“那也總歸不好,不是妹妹說你,你也太縱著他們了,若次次有求必應,豈不成了無底洞了嗎?”

聶淑儀聲如蚊訥,“他們總是我的生身父母……”

厲蘭妡望著她,隻覺恨鐵不成鋼,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掏出一個荷包遞給聶淑儀:“這裏有一袋金葉子,你先拿去抵過,若還不夠,隻管來幽蘭館尋我。”

聶淑儀更加愕然,“妹妹,這……”

“方才聽見裏頭爭吵,想來總是你一時拿不出錢,尊母起了脾氣。這金子你且拿去,當妹妹我喜歡賣弄人情也好,錢多得花不完也罷,你且去打發那尊神祇,也好換一個清淨。”厲蘭妡硬將荷包遞給她。

聶淑儀無法,隻好羞澀接過,“那就多謝妹妹一番好意。”

厲蘭妡又勸道:“姐姐,恕妹妹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放清醒點吧,進了宮,你就是宮裏的人,其實與外頭再無瓜葛;他們再來擾你,你稍稍應付一兩回,是你做女兒的不忍;若次次拿自身填他們的限,那就是你糊塗了。姐姐,你細想想吧。”

不待聶淑儀回話,厲蘭妡便領著蘭嫵離去。她相信經了這遭,聶淑儀總能稍稍明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