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儀仗和軍隊如潮水般慢慢退去,最終成為密集而細小的蟻群,不大能分辨清楚,唯一能勉強認出的隻有遍身銀甲的蕭越——他看起來就像黑色蟻陣的一隻白蟻,十分突兀,以及站在他身邊,身形清弱、而姿態異常堅毅的傅書瑤。

太後的眼睛有迎風流淚的毛病,此刻並未起風,然而她還是落淚了。太後以袖障麵,疲倦地轉身,“風大了,大家都回去罷。”

自此依舊如常,邊關的戰火並未蔓延至京城,宇內依舊風平浪靜。朝堂上的事情蕭越在臨行前已經安置妥當,一應日常俱托付給甄丞相等幾位老臣料理,並無波瀾。

至於後宮,則仍舊在厲蘭妡掌握之中,她用不著費多少氣力——她的敵人早就死的死,離的離,唯一還在這裏的隻有一個賈柔鸞。可是賈柔鸞目今已很少出來,整日將自己關在殿中,不像是懷了身孕,竟像做了姑子,脫離塵俗,閑時隻到太後處請安。

敵不動,我不動,既然她安分,厲蘭妡也就懶得理會,隻一心⑥

厲蘭妡算是聽明白了,將軍夫人的確不是傅書瑤的生身母親,她真正的母親是那個外來的美女。

將軍夫人複唏噓道:“她也是命途多舛,住下來沒幾個月便有了身孕,後來生產的時候卻又難產,拋下書瑤便撒手人寰,連個名分都未掙得。我一則見她可憐,二來那女孩子實在可愛,於是將書瑤收養在膝下,隻稱是我所出,她也孝順,母女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紅過臉的……”

這麼說來,傅書瑤一出生便養在嫡母膝下,那她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世的?還是別人有意告知?

厲蘭妡笑道:“聽夫人一語,本宮對傅妹妹的身世倒有些好奇,若來日有空,想親到將軍府,見一見武威將軍。”

將軍夫人醉眼朦朧地擺了擺手,“還是別見了,將軍的身子近來竟大不好,十日有九日昏睡著,醒來的時候也頗昏聵,往事一概憶不起,連人都認不全,這幾日也時有人去看他,隻是懵懵懂懂,隻有我跟他過得長些,勉強記得一個我罷了。”

厲蘭妡不覺愣住,武威將軍既變成這副模樣,想來是探不出什麼了,一麵也自有些欣羨:當一個人把什麼都忘了,獨獨記得你一人,這種看似荒誕的場景其實也有幾分動人罷?

厲蘭妡嚐試問道:“夫人是否打聽過那女子的出身?”

將軍夫人懵然抬首,“娘娘說誰?”

厲蘭妡提醒她,“就是書瑤妹妹的生母。”

將軍夫人輕笑一聲,“我不認得她,將軍從未對我說起,他這一生樣樣坦誠相告,唯獨這樁事瞞了我,我也沒有問他——夫妻之間,原不必事事相問。”

這位將軍夫人倒是個明白人,可惜造成了她的不便,厲蘭妡試探道:“那麼夫人是否留意過那女子的相貌,與大慶人是否有所不同?”

將軍夫人微微皺眉,“這個麼……那女子雖容貌豔麗,然肌膚粗礪,不似大慶女子膚質細嫩,更近乎漠北一派,但認真說起來,比尋常漠北女子卻又精細些,似養尊處優之輩。”

厲蘭妡心中一動,或許這位來曆不明的女子竟是漠北貴族之女囉,那麼傅書瑤的身份就更加可疑。她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而將軍夫人也已沉沉睡去,於是吩咐擁翠和小安子好生送其回府,自己卻坐在案前,立刻蘸筆研墨,蘭嫵替她將信紙鋪開,問道:“娘娘要修書一封送去邊關嗎?”

厲蘭妡頷首,手上卻不停,一揮而就,也顧不得字跡潦草。書畢,她將信紙小心地折起來,用黃蠟密封好,遞給蘭嫵道:“待會兒你找幾個可靠的侍衛,命他們送去驛館,再快馬加急將這封信遞到陛下手上。”

蘭嫵依言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