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順治這廝還真是腦子變得靈光了許多。
淺眠一宿,次日巳時一刻,原本日日差不多時候過來的順治卻沒見著,隻單單來了來順一人。董鄂烏蘭瞅了他一眼,估摸著猜順治是有事兒來不成,使喚來順來告個信兒,她渾不在意的繼續翻閱新得的一本傳記,卻聽來順操著熟悉的嗓音道,“萬歲爺遣奴才送您前往襄親王王府一趟兒。”
董鄂烏蘭曉得自她住入這宅子以來,來順顧著萬歲爺不敢對她怠慢,可心底估摸著很瞧她不順眼,往常回話都埋著頭從不帶瞧她一眼的,眼下萬歲爺不在邊兒上,連嗓子都甕聲甕氣的。
這時候董鄂烏蘭沒時間調笑他,假若他這會子說的是其他事兒,她還能開玩笑般的與他說要找萬歲爺告狀,寵妃幹得不都是這種事兒麼?不過……送她去襄親王王府?董鄂烏蘭不可置信的仰起頭,手上早已忘了動作,她可沒聽錯吧?
這幾日為了見博果爾這事兒她可沒少下功夫,但提得頗為婉轉,董鄂烏蘭心底清楚順治那廝絕對聽了個明白,但很遺憾,她每每開了個話端最後都會被他給轉移到別的事兒上去,那如今怎麼又突然改變了想法?
董鄂烏蘭愣了一陣兒,才反應過來的起身道,“那便過去罷!”
來順聽她回了話,這才微抬眼皮睨了她一眼,鼻音“嗯”一聲,陰陽怪氣道,“奴才就猜得著,您就巴巴的念著回去襄親王王府呢!萬歲爺還特地跟奴才交代著,說您若不願過去那可勉強不得您呢,嘿,奴才當時就閉著一口氣愣是沒回話兒……”
他說著就摸出門準備去了,空留董鄂烏蘭哭笑不得,看來順治還是不想讓她走這一趟的,但什麼讓他改變了想法?
她不知道,但眼下這些亦都不重要。
馬車很快就備好,這裏離襄親王王府大約半個時辰的路程。歪在馬車裏頭,董鄂烏蘭想了許多,但越想腦子越是漿糊,她不知道如今博果爾究竟是什麼樣兒,所以也想不出什麼對策來。
反正順治已經知道了真相,要不把真相也告訴他?
呃……恐怕會說她在說胡話?董鄂烏蘭歎了一聲兒,真相對順治來說還好,可對博果爾來說就未免太殘酷一些了吧?
一路胡思亂想,時間倒是過得極快,馬車停下那一刹,董鄂烏蘭竟突兀的衍生出一股緊張之感,她深呼吸數次才鼓起勇氣掀了轎簾,在書雁的攙扶下跳下來。
注視著熟悉的一切,董鄂烏蘭總覺得好罪惡,她都不敢去麵對那些下人的眼神。
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心神複雜的進了府,一路行至內院,周遭所遇丫鬟都噤聲不語,見著她都規矩得很。董鄂烏蘭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以前她在府上時,那些個丫鬟們可活潑得很,女孩子多的地方都是八卦發源地,湊在一塊兒都可以聊得不停歇。可如今個個臉上戰戰兢兢的,像是生怕觸怒誰似的……
府上人人又敬又懼的除了博果爾還能是誰?董鄂烏蘭默然無聲,加快了步伐。
府上總管說王爺一直都呆在廂房裏,董鄂烏蘭阻止了他去通報,道直接就過去就好,反正她對這王府也是熟悉得很,這時候通報什麼的也有些矯情。
迅疾穿過長廊,董鄂烏蘭遠遠瞅著有一丫鬟默然立在長廊盡頭,她靠在紅柱之上,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瞧身形似乎是水琤?董鄂烏蘭緩了緩步伐,廂房門扉大開,再走上幾米一腳踏進去就可見到博果爾,她咬了咬下唇,終是一鼓作氣重新加快腳步走過去。
水琤大約也看到了她,立刻直起身子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董鄂烏蘭跨進門檻之前扭頭與之對視數秒,便移開眸光,十分堅定的進了廂房。
至於水琤,其實在董鄂烏蘭心裏自是與眾不同的,許是她把對蓮娟兒的思念與歉疚都寄托在了她身上,但如今的局勢,董鄂烏蘭心底清楚,從上次水琤看她的眼神就能琢磨出來,大抵如今的水琤是對她存了幾分責怪的。
說不心痛自是不可能,畢竟她變成董鄂烏蘭後,與水琤相處的時日最久,但也沒那麼心痛吧,因為無論如何她都不是蓮娟兒……
廂房裏光線很足,明亮堂皇。博果爾側對著門扉,右手一直把玩著什麼小玩意兒,竟十分出神的樣子。董鄂烏蘭垂眸看去,他手心裏捏著的是一枚橄欖核雕,她眼眶微微的刺痛。這東西其實是她一直特別歡喜的小物件,用赭石色的橄欖核雕成羅漢模樣兒,是佩戴在身上的吉祥物。
但她之所以歡喜它無非也是雕工極其精致,擱在現代絕對是少見的,不存在別的什麼意義,說起來就算有意義她也不知是什麼,在變成董鄂烏蘭之後這玩意兒就一直在身邊兒。後來離開王府時,她連套衣裙都未攜帶,更遑論這一小物件了呢?
半晌,許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博果爾恍然側頭,似怔愣半秒,忽而衝她淺淺一笑。
一霎那,董鄂烏蘭突然覺得心裏像被針紮了數下似的,他麵目蒼白瘦削,不過幾日,衣袍竟格外的空蕩蕩。
他還在笑,麵容居然瞧不出一絲責怪之意。倘若此時他對她怒吼埋怨可能她不會如此難受,但他卻偏生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董鄂烏蘭默默垂下頭,不忍再看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