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率先開口,視線裏,董鄂烏蘭看著他的黑色靴子一步步朝她走來,在兩步開外駐足,她強迫自己抬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我去求皇上讓我最後見你一麵,皇上不肯。”他率先開口,輕言細語徐徐說著,很平靜的樣子。

董鄂烏蘭凝視著他,沒有動作,其實她心底也清楚得很,順治作出把她重新留在身邊這個決定有多糾結彷徨,他了解了所有的真相,自是不願她與博果爾有更多接觸,這都是可以理解的。

“最後,我對皇上開口道,隻要他讓我見你最後一麵,我就立馬寫封休書,這樣接你進宮怎麼就不算奪人之妻了不是麼?”博果爾說著苦笑一聲,轉而神色逐漸凝固,一絲不苟的盯著董鄂烏蘭的雙眸,“烏蘭……”

他隻喚了她一聲,便又止了話語,董鄂烏蘭輕輕“嗯”一聲,疑惑的瞅著他,熟知他卻默默搖了搖頭,低笑道,“沒什麼,我隻是在想,最後一次了,陪我喝盅酒水可好?”

董鄂烏蘭不曾預料他居然是對她說這番話,點了點頭,她隨博果爾往花園中的清瀾亭行去。

二人一前一後往長廊左邊往前行。這就不可避免的遇著了水琤,她俯身行禮,博果爾聞所未聞,連一絲眼神都沒瞟過的徑直擦肩而去。反倒是董鄂烏蘭頓身輕喚了聲兒“水琤”,但她又能說些什麼呢?董鄂烏蘭上前親自把她扶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輕歎一聲,便繼續朝前方的博果爾走去。

水琤身子僵硬得厲害,不知為何,現在的她看著福晉真的好厭惡,就連她方才的一聲歎氣都覺得那麼假惺惺,她有資格憐憫別人麼?還是在嘲諷她的癡心妄想?

她咬著唇直直轉過身子,王爺自從那晚後,再也再也沒有看過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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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背影逐漸走遠,都快消失在這條長廊,水琤垂下眼瞼,將手握得緊緊。片刻後,她終於釋然的緩緩鬆開手心,觸手擦幹眼角的淚漬,她低喃似自言自語道,“是不是機會來了呢?”

巳時將過,日光有些烈了,許是夏天將要到來的緣故。

董鄂烏蘭追隨博果爾踩著三層木階進了清瀾亭,亭子中間擺置了一張四方長紅木桌子,桌上擺置了一大酒壇子,壇子旁邊並排擺著兩個拳頭大的青花瓷酒杯,裏邊早已盛了大半醇香的酒水,酒水十分清澈,淡淡的飄著濃濃桂花香味兒。

原來一切他早就準備好了麼?董鄂烏蘭隨之入座,並不客氣的率先端了一杯擺在自己麵前,她聞了聞,由衷讚歎,“真香。”

博果爾把另外一杯移到自己前邊兒,輕輕啜了一口。

古時的酒水並不怎麼醉人,董鄂烏蘭輕輕端起酒杯,剛觸到唇邊,就聽背後響起一道柔柔的聲音,“福晉。”

側過頭,原來是水琤,董鄂烏蘭訝異的瞧了她一眼,餘光卻見對麵坐著的博果爾麵目鐵青,雙♪唇緊抿,頭不經意的扭向另外一側,董鄂烏蘭自然愈加莫名。但水琤已經捧著托盤顧自行到她身邊兒,將一杯騰著熱氣的茶水擱在她眼前,泣音道,“福晉,您以前最歡喜水琤給您衝泡的花茶,奴婢自知礙了王爺的眼,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能給福晉再泡一杯花茶,如今……”

“你真是夠了,滾下去。”水琤話未說完,隻聽“砰”一聲,原是博果爾怒目起身,右手狠狠拍在紅木桌桌麵兒上。

“咚”一下水琤立馬跪了下來,連連哭嚎著告“王爺恕罪”,董鄂烏蘭一時頭都要被弄得兩個大了,什麼叫礙眼?她蹙眉掃了眼地上的水琤,又抬頭見博果爾臉色忿忿,竟是有幾許暴風雨將來的節奏。她當下就察覺不對頭,連連捧起水琤送來的花茶,輕微抿了一口,笑道,“水琤向來是個知事兒的,尤其這花茶真是令人喜歡得緊,難為你一番心意,你便先下去吧,待會兒我再去尋你。”

董鄂烏蘭這便是替她求情的意思,順便也找個由頭先把她支開。

她這話說了出來,博果爾一時沉默,水琤又告了兩聲罪才抽噎著退下去。

經過這麼個小插曲,兩人之間的氣氛更是尷尬了些許,董鄂烏蘭捧著花茶又抿了一口暖暖胃,一抬頭,卻見博果爾已仰頭將那酒水盡數吞咽入腹。他喝得粗暴,一杯完了又倒了一杯,董鄂烏蘭想勸卻未勸,隻好配合他將自己麵前的酒杯捧著灌了兩大口,味道細微的辣,卻很醇香。

大約喝了數杯之後,博果爾才停下來,他兩指扣著酒杯,歪著頭眼也不眨的盯著董鄂烏蘭道,“你可知母妃跟我說過什麼?”未等她回答,他便繼續開口,“母妃說,你若不死我就隻能在所有人的嘲笑下苟延殘喘一輩子……”

幽幽的歎了聲氣,他再倒滿滿一杯酒水,盯著清亮見底的水麵,似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與她對話,“可我怎麼舍得呢?”

董鄂烏蘭一字不差聽得清清楚楚,她覺得自己眼眶逐漸溼潤,她知道對麵的男人愛的不是她,是以前的董鄂烏蘭,可如果現在坐在這裏的是真正的董鄂烏蘭,她可會感動?可會沉淪在這個溫柔繾綣的話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