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小五搶得他主母和扣扣,回到他夥伴家裏。打開被窩一看,那頭扣扣原是不錯,隻有那主母卻換了一個女眷。小五十分詫異,問時,扣扣說:“主母在路上,感冒風寒,前幾天已換到後麵蒲草輪子的病號車裏去了。”小五又問:“這位女眷是什麼人?”那女人自己說:“是姓金,原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遭洪總督手下的兵士搶進衙門去,逼著做一個侍妾。如今你既拿我錯認做你家主母搶了出來,是救了我的性命,我也無家可歸,願跟著到你主人家裏去,服侍你主人一世。”小五見不是主母,也無心和這金氏說話,便托他同伴,把金氏和扣扣帶回家去,自己轉身又趕進京去。打聽董小宛雖住在洪承疇府裏,卻還不曾遭洪氏的毒手。但是,府中院落重疊,兵衛森嚴,叫小五如何下手?隔了幾天,接到他主人的來信,說京裏有一位曹禦史,是多年的至交,可以去求他幫忙。小五依了信上的話,去求見曹禦史,把他主人的話說了。曹禦史聽了,十分動怒,說:“這洪老賊!不上奏章參他一本,也不顯得我老曹的手段。”便吩咐小五,趕快去補一份狀子來。
小五回去,找了三天,才找到一個寫狀子的人。誰知這寫狀子的人,見他告大學士洪承疇,心下不覺一跳,表麵不動聲色的勉強替他寫好狀子,暗地裏卻跑到大學士府去通報。這個消息洪承疇聽得了,一麵吩咐拿一錠大元寶,賞了這寫狀子的人,一麵和他手下的門客商量。門客裏麵有一個名叫徐九如的,便替他想了一條計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把董小宛連夜送進宮去。
順治皇帝一見,果然十分寵愛。隻因董小宛心中念念不忘冒巢民,她見了皇帝,宮女叫她跪下,她隻是低著頭抹眼淚。皇帝看她哭得可憐,便吩咐宮女,帶她到別宮去,好好看養。董小宛住在宮裏,享用十分優厚,皇帝也常常來看望她,用好言安慰她。董小宛任憑皇帝千言萬語,她總是不答話,皇帝好不動怒,坐了一會去了。這樣子過了幾天,董小宛心想這位皇上好性兒。日子久了,把自己的悲愁也慢慢的減輕下來。宮女看她肯說話了,便私地裏間她的來曆。董小宛告訴了她。那宮女說道:“這樣說來,這洪承疇是你的仇人呢。你還想報仇嗎?”董小宛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俺過一百世也要報這個仇!”宮女又說:“你若想報仇,第一步要順從皇帝,得了皇帝的寵愛,便可以借皇帝的勢力報你的私仇。”一句話說得董小宛恍然大悟。心想身子既已進宮,休想再出宮去;我不如將計就計,替冒公子報了這個仇吧!
不多幾天,順治皇帝果然封小宛做淑妃。又怕外人說他娶漢女做妃子,便把小宛改姓董鄂氏,稱董鄂妃。皇帝得了董鄂妃以後,卿卿我我,一雙兩好,把從前的愁悶,都已銷去。便是這董鄂妃,也一心一意的伺候皇上,好似把冒公子忘了。暗地裏卻買通太後宮裏的宮女太監,打聽太後和洪學士的事體。原來太後雖說紅顏已老,卻仍是顧影自憐。她自從多爾袞死去以後,春花秋月,宮鬧獨宿。想起從前的伴侶,一個個都已過去,隻有這洪承疇,遠隔在江南。便暗暗的下一道豁旨,把這位老朋友喚回京來。每到煩悶的時候,把洪學士傳進宮去,談笑解悶。這個消息被董鄂妃打聽得了,心想我何妨趁此在皇帝跟前挑撥一下,送去這洪賊的性命,也出了我心頭的怨恨。她主意已定,隔了幾天,天氣十分蒸悶,董鄂妃正在涼床上睡午覺,忽然皇帝悄悄的到來,宮女們忙要去喚醒妃子,前來接駕;皇帝搖著手,吩咐莫驚醒她。說著,自己掀起軟簾,攝進房裏去。隻見妃子側著腰兒,睡在榻上,那半邊粉腮兒,越覺得紅潤可愛。皇帝走上去,看她雙眼低合,香息微微,正好睡呢。又看她裙下弓鞋,卻瘦得和春筍一般。皇帝忍不住伸手過去,輕輕一握。再看她鞋底裏,繡著“周延儒進呈”五個楷字,皇帝點點頭,微微一笑。這時紗窗外吹進一陣風來,掀起了妃子身上的羅衣,露出紅紅的襯衣角兒,那衣角上繡著一對小小的鴛鴦,顏色十分鮮豔。皇帝看了,不覺發起怔來。
正靜悄悄的時候,董鄂妃清醒過來。睜眼看時,見皇帝笑吟吟地站在榻前,慌得董鄂妃忙下榻來,跪在地下接駕。皇帝親扶她起來,笑說道:“這樣熱的天氣,悶在房裏做什麼?聯和你到什刹海采荷花去。”董鄂妃笑著稱:“遵旨!”又說:“臣妾還不曾洗澡呢,萬歲暫請外屋子坐一會罷。”皇帝聽了,把頸子一側,說道:“聯正要看卿洗澡呢!”董鄂妃忙跪奏道:“臣妾不敢裘讀萬歲,再者,給外臣們知道了,成什麼體統?”皇帝搖著頭說道:“這怕什麼?外臣們也管不著這許多。你若害羞,吩咐他們放下湘簾,聯在簾子外望著就是了。”董鄂妃沒法,隻得吩咐宮女們預備香湯,放下湘簾,伺候洗浴。皇帝在簾外望著,四個宮女替她洗擦著,另外四個宮女站著,手裏捧著鏡子胰子浴衣許多東西。不一會,妃子浴罷,重新梳妝。卷起湘簾,皇帝跳進來,笑說道:“長著這一身潔白的皮膚,真可稱得玉人兒了。”把個董鄂妃羞得粉腮兒上起了兩朵紅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