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紅燈熱酒皇子遺愛 煮豆燃其兄弟化灰(1 / 3)

卻說那姓梁的店主人,看那客人住在客邊,寂寞無聊,便替他想出一個解悶的法子來了。原來這時正月初上,廣州地方珠江邊的花艇,正十分熱鬧;真是脂粉如雲,管弦震耳,那些娟家,也竟有幾個好的。姓梁的便邀集了許多同行朋友,陪著這位客人遊紫洞艇子去。艇中綠窗紅氈,十分精雅。那客人坐定,姓梁的一麵吩咐設席,一麵寫著紅箋,把八埠名花一齊召集了來。這客人坐在上首,五七十個女娃子,都陪坐在他左右。一時脂香粉膩,鶯慎燕叱,幾乎把一座艇子擠翻了。那客人雖是左擁右抱,卻一個也看不上他的眼;一會兒他推說小解,溜到後艙去。

這時,隻聽得一陣陣嬌聲啼哭。他循著哭聲尋去,隻見後艙一個嬌弱女孩兒,被鴨母渾身上下剝得精赤的,打倒在地。那鴨母手中的藤條兒,還不住地向那女孩兒嫩皮肉上抽去,頓時露出一條一條血痕來。那客人看了,說一聲:“可憐!”急搶步過去,攔住鴨母手中的藤條;一麵忙把自己身上穿的袍褂脫下來,在那女孩兒身上一裹,抱在懷裏,走出前艙來。這時前艙有許多妓女和客人,他也不管,隻是拿手帕替她拭著眼淚,問她名字。那女孩兒躲在這客人的懷裏,一邊嗚咽著,一邊說自己名叫小燕。自從被父母賣到這花艇子裏來。早晚吃老鴻打罵,說她脾氣冷僻,接不得客。

那客人一麵聽她說話,一麵看她臉麵。雖說她蓬首垢麵,卻是長得秀美白膩;便把衣服打開,露出雪也似的身體來。上麵襯著一縷一縷的血痕,越發覺得鮮豔。這客人忍不住伸手去撫摩她,小燕急把衣幅兒遮住,那粉腮兒羞得通紅,嫣然一笑,低低的說道:“給別人看見像什麼樣兒。”再舉眼看時,那滿艙的妓女和客人,都去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他兩人。從此這客人便迷戀著小燕,雙宿雙飛,一連一個多月,不走出艙門來。這時的小燕卻迥不是從前的小燕,她打扮得花朵兒似的,終日陪伴著這無名的客人,兩口子十分恩愛。有時隻有這姓梁的走上船去談幾句話,別的客人,他一概不見。

光陰迅速,轉眼春去夏來。那客人忽然說要回去了。問他回到什麼地方去,他也不肯說,隻吩咐那姓梁的,把存在廣州的三百萬兩銀子,拿一百萬在珠江邊買一所大屋子,裏麵花木陳設,都要十分考究;一百萬銀子給小燕平時使用,替小燕出了箱,住在那屋子裏。剩下的一百萬銀子,便送給了姓梁的。姓梁的問他:“何日歸來?”他聽了,由不得眼圈兒一紅,說道:“此去行蹤無定,倘吾事不敗,明年此時便是我歸來之日;過此,今生怕不能再和你們相見了!”他又悄悄地對小燕說道:“你我交好一場,連我的名字你也不知道;如今我對你說了,我的名字叫做胤禵,你若紀念我時,在沒人的時候喚著我的名字,我便知道了。”那小燕聽了他的話,哭得死去活來;在小燕十分淒楚的時候,他便一甩袖子走了。小燕住在那座大屋子裏,癡癡的候了三年,不見那客人回來。後來,她把這客人的名字去告訴姓梁的,才知道這胤禵是當今皇帝的弟弟。嚇得那姓梁的,從此不敢提起這個話;便是小燕,也因為感恩知己,長齋拜佛去了。以後那胤禩、胤禟這班皇子,雖不知下落,但也還有一點點消息可尋。這個消息,卻出在河南彰德府一個落拓秀才身上。

這秀才姓莊,名詢,講到他的祖上,也做過幾任教諭,他父親莊士獻,也是一位舉人。便是莊詢自己,也早年中了秀才,實指望功名富貴,飛黃騰達;誰知他一中之後,截然而止。到二十歲上,父母一齊去世,莊詢不事生產,坐吃山空。眼見得這區區家業保守不住了,他便索性抱了破釜沉舟的誌願,把家中幾畝薄田一齊賣去,拿賣田的錢去捐了一名監生,趕到京裏去下北鬧。誰知文章憎命,連考三場,依舊是個不中;從此流落京華,吹簫吳市。虧得他住的客店主人,指導他在客店門口擺一個測字攤兒,替過往行人胡亂測幾個字,倒也可以過活。

這客店在地安門外,原是十分熱鬧;且宮內的太監,在這條路上來來往往的很多。那太監的生性,又是多疑;因此他們有什麼疑難事體,便來問莊詢,那做太監的,又是河南彰德府人居多,因此莊詢和他們廝混熟了,攀起鄉誼來了。

不知怎的,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尚衣監的太監劉永忠的耳朵裏。那劉永忠和莊詢,不但是從小的鄉鄰,還關著一門親戚。聽他同伴常常說起莊詢,他便覷空溜出地安門去,遠遠見莊詢在客店門外擺著一個測字桌子。劉太監搶步上前,喊了一聲:“莊大哥!”那莊詢聽得有人叫喚,忙抬頭看時,見一位公公走來。莊詢和他多年不見,一時認不出來,該匪怔的對他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笑說道:“你不是俺劉家莊的劉二哥嗎?”那劉太監嗬嗬大笑,莊詢忙收拾測字攤兒,兩人手拉手的走進客店去,細談別後的光陰。劉太監誇說自己做了尚衣監的總管,天天見著太子的麵,多承太子十分信任;又誇說宮中如何繁華,同伴如何眾多,出息如何豐厚。把個莊溝聽得心癢癢的,十分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