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得了這位美人,便十分寵愛起來。一路出巡,都帶著這位美人睡在帳中,把那班回婦丟在腦後。他因為要炫耀自己的勢力,又要討好這位美人,便傳下將令去,著軍門提督富玉山在他帳外吹角守夜。你想堂堂一位提督,如今替年羹堯打更守夜,未免太叫人過不去;但是害怕他的威力,也無可如何。年羹堯夜夜同著佳特格格睡在帳中,耳中隻聽得帳門外嗚嗚一聲高一聲低的吹著角,心中覺得十分適意。夜夜這般吹著,那佳特格格便間:“誰在外麵吹著角兒?”年羹堯聽了,把格格的手兒向懷中一拉,笑著說道:“因為格格睡在裏麵,我便吩咐提督在外麵把門。”那格格聽了,把小嘴兒一撅,說道:“俺不信!哪有做到提督的人肯替將軍把門的?”年羹堯說道:“你若不信,俺可以立刻喚他進來給你看。”說著,便吩咐童兒:“把富提督喚進來。”
那童兒領命出帳去。停了一會,便領進一個人來。年羹堯一看,不是那提督富玉山,卻是那富玉山手下的一個參將。年羹堯問:“富提督到什麼地方去了!”那參將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來說道:“富提督因為有要事,回帳去一趟,喚卑職暫時替代。”那年羹堯聽了,冷笑了一聲,說道:“好一個大膽的富玉山,他敢不守軍令,給我一齊砍了!”這句話一出口,便有刀斧手進來,把這個參將揪出營去。停了一會,便送進兩顆頭來:一個是提督,一個是參將。年羹堯吩咐拿出去號令。
自從年羹堯殺了這個提督以後,他手下的兵心,卻漸漸有點不服起來;但年羹堯卻睡在鼓裏,依舊是作威作福。這時他已經出巡回來,住在總督衙裏。他大兒子年斌,已封了子爵,第二個兒子年富,也封了一等男爵,都帶著兵馬,駐紮在外麵。年斌打聽得父親殺了富提督,擅作威福,心下大不以為然,便特意進省來拜見父親。說:“俺們父子全仗軍心,軍心一散,萬分危險。如今父親殺了沒有罪的富提督,實在叫兵士們寒心的。”,那年斌話沒有說完,年羹堯早已大怒,喝一聲:“孽畜!你敢是煽動部下來謀害你父親嗎?俺如今先殺了你!”接著喝一聲:綁出去!便有四個如狼似虎的家將,進來把年斌綁住。這時年斌的妻子於夫人,正在屏後偷聽,見公公要殺她的丈夫,如何不急,忙趕到內院去,跪倒在她婆婆跟前,求她快快去救丈夫的性命。她婆婆陳夫人,隻生得年斌一個兒子,聽了如何不急;但他老夫妻兩人,早已沒有恩情,自己去求情,量必是不中的,便想起她家中的教書先生王涵春。
王涵春是年羹堯十分敬重的人;凡是王先生的話,年羹堯沒有不依的。當下她婆媳二人,便站起身來,扶著隨身丫環,急匆匆的從大廳後麵繞過西書房去。這時王涵春正教年羹堯的小公子名叫年成的,在書房中對課,忽然看見她婆媳兩人滿麵淚痕,急匆匆的走來,跨進書房,便雙雙跪倒,不住的求著王先生去救年斌的性命,王先生一時摸不著頭腦,還是於夫人約略說了幾句;王涵春聽了,拔起腳來便走。趕到大廳上,隻見那大公子正被四個家將押著,垂頭喪氣的出去。王涵春忙上去攔住了;一麵走進大廳去,見年羹堯氣憤憤的坐在上麵。他一見了王涵春,卻又滿麵堆下笑來,起身迎接。王涵春坐下來,先說了些閑話,再慢慢談起年斌的事;王先生用極和順的口氣,反複勸說了一番。又說:“大公子是一位孝子,他怕大將軍中了部下的暗算,才直言進諫。”
年羹堯平日原是十分相信這位王先生的,如今被他再三勸說了一番,不禁恍然大悟。忙傳下令去,叫把大公子放了。那年斌進來,謝了父親的恩典,退進後院,拜見母親去了。這裏年羹堯吩咐擺上酒菜來,賓主二人,開懷暢飲。看官,你知道年羹堯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何卻敬重這位教讀老夫子?原來這裏邊卻有一個緣由,這個緣由說起來話長。
那時年羹堯的父親年遐齡,空有萬貫家財,在三十歲上,生了一個大兒子,名希堯;看看自己到了四十歲還不曾生第二個兒子,心中十分懊惱。後來他夫人在三十八歲上,又得一胎,生下一個年羹堯來,把個年遐齡快活得直把年羹堯寵上天去。看看到了八歲年紀還不曾上學;年遐齡便去請一位飽學先生,來給他上學。誰知年羹堯自小生性粗蠻,也不願讀書,見了先生,開口便罵;那先生生氣,便辭館回去。一連換了五六個師傅,他總是不肯讀書。他年紀慢慢的長大起來,又天生的一副銅筋鐵骨,他後來不但見了先生要罵,且還要打呢。那許多先生,個個被他氣走;從此以後,嚇得沒有人敢上門來做他的先生。那年羹堯見沒有先生,樂得放膽遊玩。這幾年被他在府中翻江倒海的玩耍,險些不曾把家中的房屋拉坍。
年羹堯看看長到十二歲了,還是一個大字也不識。年遐齡心中十分煩悶。有一天,他帶著兒子在門外閑玩,忽然一個走方郎中,搖著串鈴兒踱來。走到年家門口,向年羹堯臉上仔細一看,說道:“好一位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