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3)

“要什麼要呀,連個字據都沒有。老王頭在的時候,咱家還過得去,自打你和舜瑾出生之後,咱這家可是……”

“那,爹,咱這回能要回來嗎?老王家那大少爺可凶著呢。”

正說著,兩人來到一處深宅大院門口,大院門上掛著火紅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擺。茂瑾前去敲門,門開了,看門人露出一張皺紋縱橫的臉。

“常老爹,是……是我,龐文卿。我爹……我爹和王老爺子是世交。黑更半夜的,他娘要生了,我來,來看看你家少爺,看家父寄存的那些錢是不是……這麼多年了,叫府上費心了……還,還麻煩您通報一聲。”看門人將手中的燈籠舉了起來,朝文卿和茂瑾臉上照去,隨後嘟囔了一聲,放下燈籠,轉身將門重新關上。

茂瑾舉起拳頭要砸門,門卻咯吱一聲開了,常老爹探頭道:“等著,等著,規矩點兒!”說著,重新關上門。

宅院裏傳來嗒嗒的走路聲。茂瑾緊貼著父親站在’外,夜風吹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和父親很像分水關口的兩隻狗。

很久都沒有聲音。時間在王家高宅的門楣上靜止了。不遠處的大河在分水關口回旋著,茂瑾聽到嘩嘩的水聲,如同什麼人嗚嗚咽咽。他忽然記得小時候站在關口遙望兩江的情景。就在那道山梁下麵,一股大水分作兩股,兩股水流如同兩條白色的蛟龍,在群山中逶迤而下。

孔子說:“逝者如斯夫。”可是,誰又能像那湍急的河水一樣自在汪洋呢?總有些左右為難的窘境在等著我們吧。比如父親,那樣偉岸、那樣自信的父親,也不得不低頭站在別人的門下。想到這裏,茂瑾又朝父親身邊貼了一貼。文卿見茂瑾靠過來,伸手將他摟在懷裏。

宅院裏傳來嗬斥的聲音。“嘭一”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碎成千百個尖利的呼晡。茂瑾聽見常老爹諾諾的聲音,像是哀求,又像是討好。過了半晌,門開了,常老爹的臉露了出來,苦笑著,然而憤怒地說:“老爺不在家,您,您先回吧。”

文卿和茂瑾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除了離開,他們還能做什麼呢?

然而,剛走出沒多遠,他們分明聽到宅子裏傳來王家公子的聲音。

“都是好些年的事了,誰能說得清。無憑無據的,我憑什麼要給你!”

茂瑾回身望了望王家高高的大門,目光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忽然,他猛地轉身衝向王家大門。可是,他的拳頭還沒有落在門上,就被父親死死地攔住了。

“茂瑾,茂瑾,你聽我說,爹是偷跑回來的,你想把鎮上的人都驚動嗎?吵醒一個老王家不打緊,要是鎮上的人都醒了,咱們明天怎麼脫身?”文卿說著,用手死死按住茂瑾的肩膀。茂瑾低聲嗚咽道:“不,我不管!我就是要他們還錢,該是咱的,一分都不能少!”說著,還要掙紮著過去砸門。

“茂瑾!你瘋了!錢要緊還是命要緊?”文卿說著,對著茂瑾的臉一下子扇將過去。茂瑾隻覺得兩耳嗡的一聲,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

一陣轟鳴過後,茂瑾漸漸清醒過來。

星星還在天上,無數的星星,溫暖而渺茫。公道自在人心,不管你做什麼,總有一些眼睛在看著你。比如,這星星,就是老天的眼。

“爹,我聽你的,咱們走吧。”

誰也不知道,就在那天晚上,茂瑾暗地裏對自己許了一個願,那就是:這一輩子再也不像現在這樣去求人。

一輩子都不!

在中國人的字典裏,凡是名字裏帶“夷”字的地方大都地處偏遠,武夷山也不例外。古時,武夷山住的本是閩越人,靠山靠水,生活怡然自得。後來中原大亂,有百姓或者官僚為了避亂往南遷移,久而久之,難民們在靠近武夷山的地方逐漸踩出了兩條路,一條是從分水關順崇陽溪深人武夷山腹地,一條是順仙霞古道從江浙到浦城再到武夷山。大概因為武夷山終0雲鎖霧繞,水土山景皆美,很多難民到了這裏就再也挪不動腳步,於是偌大一個山區竟成了移民之山。

到了宋朝,武夷山歸建州管。那時的建州屬於東南邊疆,在京城得罪了皇上的大小官員往往被貶到這裏來。也許,對於這些不被皇家看好的才子們來說,到武夷山這樣的偏遠山區來做官並不是什麼壞事,因為那兒離功名利祿雖然遠了,卻離自然山水近了。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武夷山是個完善自我修煉心性的地方,它的存在,讓他們找到了另一個真實的自我。

這些人裏,就有一個陸遊。陸遊是紹興人,這位紹興才子剛出現在曆史舞台上,就因為參加科舉考埤時與一個叫秦塤的人同科而背上了厄運。這秦塤是誰?原來他的爺爺就是當權者秦檜。本來秦檜安排了主考官讓自己的孫子得第一的,可是卻無端來了個才華橫溢的陸遊,這還了得?宋高宗為了安撫秦檜,在殿試時選拔張孝祥為該科狀元,降秦塤為榜眼,而陸遊卻因此名落孫山,久久被抑。這樣,陸遊乘興而來,卻在一場政治力量的角逐之中成了犧牲品。

後來秦檜病死,高宗退位,孝宗登基,國策從委屈求和轉而圖謀恢複,主戰的陸遊才有出頭得用的機會。但是,他耿直的性格卻在官場中顯得不合時宜,也因此,在陸遊的一生中,他曾多次被當權者貶官他鄉,去做一些閑雲野鶴般的閑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