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1 / 3)

果然,梓然回去和茂瑾一說,茂瑾正在大門口和孩子們一起掛燈籠,劈手就將燈籠扔在地上,轉身走了。

梓然在圍裙上抹著濕手,愣愣地站在哪兒,喃喃道:“不願意就不願意唄,摔什麼東西啊。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說著,隨手用抹布擦了一下過年時門環上落下的炮灰,這才進了宅子。

到了晚上,茂瑾和鄔伯伯喝酒回來,弄了一身的酒氣。梓然將他一身衣服脫掉,又扶他上炕躺下。可是,剛一挨著枕頭,就聽茂瑾嘟囔道:“江老太,你,你拿不走梓然忙去用手摸他的頭,沒承想,茂瑾卻一口銜住了梓然的一根手指,狠命咬了下去。

梓然哎喲一聲,忍住疼,將手從他嘴裏抽了出來,正要發火,卻聽茂瑾在夜色裏小聲道:“茶場是我的,誰要也不給。”

梓然道:“我說給了嗎?我方梓然縱然再無見識,也不會把你的命根子給人呀。你當我是什麼人?”

茂瑾正在氣頭上,聽梓然埋怨,一甩手道:“你就不該去她陳家和她說話。那江老太心計深,你白頭白腦的,說多了,還不遭人笑話。”

“你,你說什麼?”梓然聽茂瑾如此一說,心下惱怒,“是啊,我是白頭白腦,哪有人家盈天懂事。這麼多年來,你還是嫌棄我。”

說到盈天,茂瑾不再言語。盈天是他心頭的一根針,他聽不得她的名字。於是他向床上抱了被子,一轉身,到英瑾房裏去了。

這天夜裏,梓然委委屈屈地哭了半夜,天還沒亮,就帶著大牛朝崇安城裏去了。

茂瑾一覺醒來,不見了梓然,看見四壁清冷,知道自己昨天醉酒一定說了什麼叫梓然傷心的話,追悔莫及。

正月裏打春,二月間發芽,滿山遍野的茶園青翠喜人。關於龐家烏龍茶是偷學陳家過江龍做法的傳言像雲霧一樣在各個村寨之間流傳著,甚至連崇安城也有了風傳。龐茂瑾對那些謠傳一概不予理會,仍舊在後山的三個綠元寶間拾掇操勞。家中少了梓然照應,茂瑾這才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也才惦念起梓然的好處來。

一過三月,茂瑾下崇陽,過黃岡山,一路北上,終於到了撫州地界上。和往年一樣,茂瑾是來請師傅和采茶工的。這兩年,武夷山茶行紅火,來的山西客多了起來,原先荒著或者種著果木的山頭都改做了茶園。茶園一多,采茶工和手藝好的製茶師傅就成了搶手貨,一到開采之前,包頭們都要親自下江西去尋人。武夷山山多人少,請來人,山茶就會變成元寶,請不來人,就是一堆草。所以,茂瑾一向對去江西請師傅和小丁的事情十分留意。

剛到分水關口,茂瑾叫人在那兒立了一個牌子,上書“下梅龐家招采茶工”的字樣。可是,一連等了三天,也不見有人前來應招。眼看著太陽一天天暖和,關口處山坡上的茶樹正在瘋長,茂瑾心裏也跟著了火似的。龐家給的工錢不低,為何無人來呢?難道是我龐茂瑾來晚了,那些村村寨寨的人手都被人請走了不成?到了第四天,茂瑾忍不住,在關口處的鎮子上溜達起來。分水關是古來行人從江西進入福建的必經之地,此處水運昌達,十分熱鬧。茂瑾行得累了,找了一處臨街而建的茶攤,坐下來要了一壺建陽水仙喝。

茶攤人多,人多的地方,話也就多了。不多時,茂瑾便得到了他的答案。

那是兩個身背褡褳的人,一望便是到武夷山深處采茶的茶工。兩人過來向櫃上交了兩個銅錢,一人捧了一大碗茶,也不人座,隻在攤前蹲著喝茶。

一個道:“這次進山,你到哪家去?”

“我去吳屯彭家,那裏近些。”

一個道:“我想去下梅龐家,聽人說那龐東家厚道,場裏夥食也好。”

另一個道:“你還不知道嗎?哪裏還有龐家茶場。龐家剛興起兩年,也就三個山頭,巴掌大的地方,去年已被陳家的運德茶行買了去。現在陳龐兩家巳經合在一處了,隻有陳家茶行,沒有龐家茶行了。”

“哦,那龐家生意好端端的,怎麼肯將茶場跟陳家合在一處?”

“你是不知啊,龐家偷了陳家的過江龍做法,陳家要告龐家。龐東家心裏害怕,就把場子拿出去抵了。就是再強硬的人也知道破財免災不是?”

“哦,原來如此。你是怎麼知道的?”

“撫州、上饒一帶鄉民都知道了。早些天,陳家手下的江包頭人關招人,親口說的。他可是老陳家自己的包頭,吃了幾十年茶飯的人,還能有假?江包頭還說呀,近來,有人冒著龐家茶場的名四處招人,那些人可都是騙子,把人招過去當苦力不說,隻怕是要轉賣到海邊的船上去,一輩子都回不了江西了。”

“哦,還有這樣歹毒的人不成?”

“人心不古,你我還是小心為好。”兩人喝了茶,將茶碗撂下,轉身朝關口而去。

茂瑾在他們身後,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將十文銅錢扔給小夥計,跌跌撞撞站了起來。剛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向路邊一架馬車招了招手,道:“露營寺去嗎?”

天色將晚,分水關三十裏外的小村露營寺外來了一輛疲憊不堪的馬車。龐茂瑾從車上下來,付了車夫車錢,急急忙忙地朝村裏走去。雖是三月陽春,可夜色之中仍有幾分寒意。村狗在綠樹和老房之中叫喚著,叫得人心裏亂糟糟的。茂瑾中午沒有吃飯,這時才覺得又累又餓,本想找個房頭坐下來歇歇腳,可剛一停下來,便看見暗影裏四隻凶惡的眼睛盯著自己。他腳下踉蹌,險些跌倒,幸好扶住身邊的一棵柳樹,這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