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情斷無人區(2)(1 / 3)

她說:“他像你一樣,也是個金珠瑪米……”

拉姆在講述這個人時,給我的感覺她的腳墜著身子往下陷,她和我之間有了一段距離,由於我是跟著她移動,我們的距離總也拉不開。於是,我和她一起走過了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

拉姆在草灘的這個“小島”上已經安家一個多月了。不言而喻,生活是異常艱難的。但是,對她來說,最難熬的不是生活這一關——經管著自己的一群羊,吃的穿的都有了,牧民們祖祖輩輩不就是這麼過的麼——最難熬的是寂寞。每天從早到晚就她孤孤零零一人守著十多隻羊,日子越嚼越寡淡。她常常覺得周圍有許多無形的陌生眼睛在探究地盯著她。可是,等她睜大眼睛去搜尋時,什麼也沒有。“會習慣的!”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一日,大約是吃罷早飯的時辰,冬草和她的帳篷像霜打了一樣在寒風中呻吟著。她蜷縮在帳篷的一個角裏大氣也不敢出。半小時前,有一個人闖進了帳篷,那是在她沒有任何提防的情況下闖進來的。身單力弱的她實在無法阻攔。就在那人臨走搶掠拉姆那少得可憐的家當時,拉姆突然看見了他的臉,呀,好麵熟?噢,想起來了,是她家府上的一個管家……

往日供她上馬蹬的家奴,轉過臉去變成了惡狼。

一場殘酷的躁動之後,帳篷內外鴉雀無聲。

她把身軀和心都緊緊地收縮起來,不敢動,害怕又有狼來。她已經沒有防禦的能力了,渾身酸痛。

不知過了多久,她完全沒有時間概念了。忽然,她聽見帳篷外有響動,好像是腳步聲。她屏住了呼吸。

一切又複於寂靜。

許久,才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接著是一個慢聲細語的男聲:

“有人嗎?”

她不敢應聲。

世界變得出奇的寧靜。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她又聽見叩門聲,她仍然不敢答應。

很長時間沒了動靜。她想,那人很可能走了。她很奇怪,他為什麼不進來呢?這已經歪歪斜斜的帳篷,一腳就能踹倒。還有那敲門的動作、那說話的聲音,為什麼那麼小心翼翼?對!他不是壞人。不會有這麼規矩的壞人。她決定看個究竟。

就在她撩開掛在帳篷門上的那塊氆氌布時,她驚呆了,一個渾身疲乏、滿臉掛著汗水的兵站在外麵,他好像在期待什麼。

噢!她明白了,他是等著她來開門。

她開了門,是一個兵,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大姐,讓你受驚了,實在不好意思。”

“你……”

“大姐,給我一口水喝吧,我要去追一個叛匪!”

“叛匪?”

這一瞬間,兵軍帽上的紅五星把一切都告訴了她。她馬上想起了剛才的那個野獸,是應該把那東西追上,抓住。

拉姆忙轉身拿起銅壺,搖了搖,裏麵還有一點水,便送給那個兵。沒想,兵端起銅壺隻抿了一口就不喝了,說:

“你也過得很艱難,留下自己喝吧!”

兵說著低頭看了看腳,對姑娘說:“謝謝大姐了,我還要去趕路。”

拉姆這才發現兵的一雙赤腳站在自己麵前,十個腳趾血肉模糊,腳上沾滿了沙土、草屑。她的心像尖刀碰了一下,輕輕地問道:

“你的鞋呢?”

兵尷尬地笑笑,回答:“荒山野嶺,走的地方沒有路,鞋幫被折騰得飛了。隻好光著腳丫追。”

拉姆什麼也沒說。再次轉身進了帳篷,拿出了一隻藏靴,遞給兵:

“很不好意思,就剩下這一隻靴子了。有一隻腳不受苦總是好的。”停停,她又說:“另一隻靴子被剛才從這兒逃走的一個叛匪搶走了……”

兵打斷了姑娘的話:“叛匪?紮西巴朵?”

“正是他!”姑娘的口氣十分肯定。因為他是她家的管家。

“大姐,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藏靴我不能收。”

“你不要說了,眼下最急人的事是抓住叛匪!”

說著,她就把藏靴塞到兵的懷裏,自己進了帳篷,撂下了那塊氆氌布……

少許,隻聽見從裏麵傳出一句話:“我叫拉姆,記下我的名字吧!”

兵說:“捉住了叛匪,我會來看你,還你藏靴。”

他走了,大步流星地向前跑著。

拉姆從窗口望著,兵沒有穿靴子,一直背著靴走向遠方……

我很高興有機會重見拉姆。但是,對她提出找到那個兵的要求,我卻無法滿足她。兵的去向及他後來是否抓住了叛匪,我一概不知,也沒法知道。我便如實地對她說,拉姆,請你原諒,我像你一樣不能找到那個兵。

她的眉宇間閃出一縷失望的表情,說,照你這麼說我再也見不著他了?

我沒有點頭,隻在心裏歎了口氣。

本來我還想問問她現在的生活情況,可是,她走了,連頭也沒有回就走了。不知何故我很想大哭一場。沒有時間的空間就是這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