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唐古拉山和一個女人(3)(1 / 3)

“簍子班長”大妹妹五歲,他是小妹妹的保護傘,到田裏挖野菜,下河溝摸魚蝦,總是帶著她。那年秋天,田野裏的豌豆苗吊滿了小刀刀似的豆角兒,實在饞人。“簍子班長”每天都要到地裏摘半籃子豌豆,回到家裏剝豌豆粒給小妹吃。那個季節正是麻疹發病的時侯,一次小妹在跟著他摘豌豆角時染上了這種病。她整天躺在床上,高燒不退,不吃不喝,隻是不住地哭叫著,把全家人的心都叫得酸疼酸疼。

“簍子班長”摘了好多豌豆角,堆在床頭,妹妹卻一粒也不想吃,病魔折磨得她啥也難以咽下。

全家人的心焦急得起火了。小妹的麻疹怎麼也出不來,從早到晚地哭叫著。奶奶是過來人經得多,她說是麻疹沒出來,內毒攻心,娃兒受不了。她讓“簍子班長”逮個癩蛤蟆拿回來,說癩蛤蟆是涼性的剪開它的肚子,敷在小妹的肚臍上就能去火。“簍子班長”滿山遍野地跑著提了好些癩蛤蟆,小妹的肚子上敷滿了血糊糊的癩蛤蟆,把小肚兜都漿成了紅色了。但是,她的麻疹仍然沒有出來,最後竟被可惡的病魔奪走了生命。“簍子班長”一家人抱著小妹的屍體哭了三天。

第四天,淚跡未幹的媽媽送“簍子班長”上學,行至山野一片荒墳前,突然從草叢裏躥出一隻野狼,隻見那狼嘴裏叨著一件破碎的紅肚兜。他和媽媽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小妹的肚兜,便大聲哭喊著撲向小妹的墳地……

小妹得的是麻疹合並肺炎,導致心力衰竭而死亡的。當時,如果打幾針青黴素就可以保住她的命。可是,缺醫少藥的山鄉呀……

“簍子班長”的小妹已經死去十年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懷念可愛而可憐的小妹。從第一眼見到大姐那天起,他就驚喜地發現,大姐就是他再生的妹妹。的確,她長得太像小妹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沒有一處不像小妹!特別是那微微向外突出的額頭,簡直是一個活脫脫的小妹……

聽罷“簍子班長”講完小妹的故事,我們的心被這辛酸的往事深深震撼。我當然不會相信大姐就是小妹的再生,但是我們又不能不相信他對小妹的一片純情。這是他對小妹沉澱了整整十年的懷念呀!

我出於安慰他,也想幫他走出深陷的誤區,便說:“班長,這你就不懂啦!大姐畢竟不是你的小妹,你小妹過世已經十年了。忘掉她吧,這樣對你對別人都輕鬆!”

我是站在另一個季節的深處看春天,這樣看到的也許是朦朦朧朧的花,但是,那是真實的花。“簍子班長”聽了我的話,未置可否,隻說一句話:

“真的,我現在覺得我離小妹近了!”

溫泉兵站的餐桌上。

幾個跑阿裏的藏族司機醉成了冬蟲夏草。

大姐純潔的腳步聲像雪花落地……

10.我在回憶往事的時候,老覺得眼前有一個滑輪在滾動,一會兒從食堂滾到了小河旁,一會兒又從衛生所滾到了宿舍裏……這個輪子就安在大姐的腳上,她的忙碌、辛勞就像這無法安停下來的輪子,給人的感覺,她生來就是為別人操勞的。從早到晚,從站裏忙到站外,從車場忙到客房……何時是她的休息日?

她對病號體貼入微的關愛和照顧,尤其令人感動。凡是報了病號飯的戰士,她一概不例外地把特地做的掛麵送到他們手中,若是比較重一點的病號,那掛麵湯裏肯定還會臥一個荷包蛋!

大姐把這個荷包蛋做得十分講究,別致,蛋清兒攤開,成小碟狀。蛋黃半開半合地立於碟中央,幾絲紅蘿卜繞蛋黃而放,活活地一朵荷花!

病號們吃了這個荷包蛋後,給戰友們炫耀說:

“香哩!病好了,翻過唐古拉山沒問題!”

真神!荷包蛋可以包治百病。

溫泉兵站的病號飯有了很高的知名度,我們許多汽車兵都盼著能嚐嚐它,甚至有些本來就沒病的兵也謊報病情,蹭一頓病號飯。於是,就有了這樣兩句順口溜:

走遍四千裏青藏線,最愛吃溫泉的病號飯。

高原以外的人一定會提出疑問:一頓病號飯值得這麼傾心醉倒嗎?青藏線上的官兵卻最清楚,這全是衝著大姐來的。其實那病號飯除了雞蛋花樣做得特別外,與其它兵站的病號飯沒什麼兩樣。

大姐征服了青藏雪域這些“野性”的汽車兵們,大姐給了他們闖蕩高原的智慧和勇氣。大姐是兵們心中至聖至賢的偶像。

這樣,發生所謂的“簍子班長”泡病號這類本來不值得大驚小怪、卻被一些人炒得沸沸揚揚的事情,就一點兒也不感到意外了。

我可以肯定地說,也敢作證,那天“簍子班長”確確實實身上不大舒服。那還是沒有到溫泉兵站之前,途中小憩檢查車,他用扳手戳著腰部對我說:“他媽的,這回翻唐古拉山要出麻搭了,肚子好疼,頭也像挨了砸一樣不舒服!”我眼瞅著他是咬著牙把車堅持挪到溫泉兵站站廣場,然後連車也沒有保養就進了衛生所。是我扶他找到醫生的。次日,帶隊的連長不得不臨時找了個副駕駛員開上他的車走了,“簍子班長”便成了掉隊的病號,“泡”在了溫泉兵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