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苦雪(3)(1 / 3)

這種人車雜亂無章、道路幾乎要被踏翻的狀況,是在高原上跑車的司機和養路工人最不情願看到的事情。沒有辦法,就像昆倉山必然會有暴風雪一樣,這段號稱“盲腸”的地麵上經常發生堵車現象。此刻,停駛在這段傍山險道上的汽車往少處說也有百輛,而且呈現著越堵越多的不可阻擋的勢頭。

五花八門的各種牌號的汽車與開車的人服飾儀表配得如此融洽:工作服油膩且袖口吊著索索布條、腳登布滿灰塵旅遊鞋的老司機多為駕駛壓路機或大型載重卡車的;西裝革履,領帶鮮豔,錚亮的小分頭梳得一清二楚的司機開小臥車是必定無疑;藏族司機最容易辨認出來,他們那紫膛色的大方臉盤以及潔白似玉的牙齒,鑽進任何地方的人山人海裏也不會淹沒其身份;盡管不步小青年司機沒有佩戴軍銜和領章,而且也沒穿軍裝,但是人們仍然能從他們那獨特的襯衣、鞋襪上識別出是高原汽車兵,他們駕駛著清一色的一個型號的汽車,或解放牌車,或黃河牌車,或從日本進口的日曼車;當然,那三個駕駛著越野賽車的老外人們一眼就能看出……

堵車現場的混亂、臃腫是觸目驚心的:不少車輛在作了最後的掙紮仍沒衝出圍困後便癱瘓在了原地:有的豎放著,有的橫爬著,有的側臥著……可怕的還不是已經有了這些怪模怪樣的停駛了的汽車,而是仍然有不少司機鬧鬧嚷嚷地吆喝著要另辟蹊徑,開車闖出困境……

堵車地段的旁邊約50米就是懸崖峭壁,因為天黑,望不見崖底,隻能聽見從黑洞洞的崖下傳來沉重的流水聲和水聲碰在崖腳發出的回音。

喊叫聲,喇叭聲,馬達聲……

就在各路司機都你爭我搶地想走出“盲腸地段”,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挪動半步的時候,有一個人悄不聲地擠進現場了,來察看地形,為車隊謀求出路。

宋姍。

雪花飄飄,寒風陣陣,偶爾從藏村傳束一兩聲牧犬的叫聲,叫聲拉長了昆侖山狂躁的夜晚。

濃重的夜色如鍋底般扣在昆侖山的上空。那些癱下來的汽車陸續亮起車燈,昆侖山麓閃爍起了刺眼的光波。不必奢想,它不是大山美麗的項鏈,那一顆一顆的亮光分明是昆侖山在困擾中淌出的淚珠。

這陣子,就連那些最能折騰的像公牛一樣的司機也蔫得沒有任何力氣和空間去掙紮了。司機的無能為力使許多乘車人心裏原先僅有的一點走出圍困的希望徹底破滅了,他們沒有經過任何串通就不約而同地紮成堆,準備步行突圍,而且清一色地每人都掂起了大包小包。

本來就亂哄哄的昆侖山口又添了一層混亂。可以肯定地說,數百名乘車人的起哄比司機們爭路帶來的後果還要糟糕。

夜裏通過昆侖山的汽車井沒有中止行駛,它們無一例外地撞進了堵車的泥沼裏。山口的車越堵越多。

懸崖下,激流撞石的咚咚聲也許由於深夜的寂靜聽起來更重了。堵車現場的人們仿佛感覺到腳下的土地隨著它的節奏在顫動。

黑絨般的夜幕燦爛著一個明亮的小點。那是昆侖山巔的一顆星星。

青藏高原醒著。

宋姍猛乍乍地站在了阻車隊中間一台車的駕駛室頂上。人們的嘈雜聲淹沒了她最初的講話聲,她不得不用粗喉嚨吼著自己急於要說的話:

“朋友們!朋友們!”

依舊沒有人理睬地。她不得不把雙手舉過頭頂,擊掌,嗓門又提高了許多:

“朋友們,請大家都靜一靜!”

嘈雜聲似乎稍稍小了一些,但足,她的聲音仍然被淹沒著。

嘭!嘭!嘭!

有人敲起了駕駛室頂。那是在幫助宋姍維持秩序。

現場出現了短暫的肅靜,宋姍乘機再次大聲對大家說:

“朋友們!開車的司機朋友們,乘車的旅客朋友們,昆侖山口這種爭道搶路的局麵再不能延續下去了。這樣下去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都可能發生。現在,大家都聽我的,我就是這裏的臨時總指揮!”

隨著她的話音,一雙雙眼睛被牽到了駕駛室頂。可是,天黑,沒人能看清她的麵容。

人們努力分辨著。突然,一個嗓音像竹尖一樣尖尖的人遞上了一句話:

“小姐,請你通報一下姓名!”

“我是不凍泉兵站代理站長宋姍!”

人們立即肅靜下來。

不凍泉兵站代理站長!在這些高原遊子們六神無主的時候,這樣一個嚴肅而溫暖的職務的出現,無疑像海濤中的港灣,立即卸去了不少人身上的疲勞和嚴寒。

風停了。山中的空氣層靜得能滲出聲音來。

宋姍把手中的那盞燈往高處提了提,讓人們看見了她的臉。畢竟是女人的膚色,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臉都顯得白淨,由於燈光明暗的折射,她麵部的線條和棱角顯得分外地清晰、剛勁,透露著一種顯而易見的堅毅美。雖然是夜裏,人們還是能感覺到她的那雙眼睛能穿透一切。她站在駕駛室頂上,這裏的車、人包括遠處的雪峰,在她高高的目光下一覽無餘。她仍然用大嗓門跟大家說話:“大家不要吵吵,聽我統一指揮,準備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