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灣裏的燈塔和海港裏的探照燈。就著淡淡的燈光,我看到了一個人影站在我跟前,挺拔修長的身形,烏黑的眼睛在黑暗裏也閃爍著微明的光芒,粗重的呼吸裏帶著威士忌、龍舌蘭這些烈酒的氣息,襯衫的領子鬆散著,衣服上是濃濃的香煙味。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漆黑的天際,那一瞬間,我把湯姆·裏德爾的臉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看到了他眼睛裏的血絲和下巴上淡淡的青色胡茬。
一個多月不見,他怎麼會變得這麼憔悴瘦削?我直愣愣地看著他,心裏有一絲驚慌和震動。
我咽了口唾沫,壓下心亂如麻的感覺,努力鎮定地問:“你怎麼來了?”
“托尼有些不省人事了。”他說,熟悉的嗓音暗啞低沉,“我剛剛把他送回來。”
“你來我的房間幹什麼?”
他往門口偏了偏頭:“我來找衛生間。”
“在那邊。”我說,一邊坐起來,拉了拉床頭櫃上的燈繩,柔和的暗黃色燈光一下子填滿了房間。
他跌跌撞撞地往衛生間走去,衛生間的門半掩著,我聽到了他劇烈的嘔吐聲,然後傳來了水龍頭嘩嘩放水的聲音。
一陣驚雷響起,傾盆大雨嘩地落了下來。我光著腳,走到陽台那邊用力關上了窗戶,一轉過身,正好就看到了他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一手扶著門框,頭發和臉都用冷水衝得濕淋淋的。
“下大雨了。”我背靠著落地窗,沒有必要地說。
雨水彙聚成一股股的水流,從玻璃落地窗上嘩嘩地往下流淌,發出巨大的聲音,好像瀑布一樣。
他往我身後看了一眼,淡淡地說:“恩。”
“要喝水嗎?”我拿起了一隻空玻璃杯。
“我還沒醉呢。”他輕聲地說。
我把杯子放下,問:“你是故意把托尼灌醉的嗎?”
他說:“他沒有喝醉,隻是被打暈了而已。”
“什麼?”我幾乎跳了起來。
“他今晚來找我決鬥。”他慢條斯理地說,“他指控我害了他的妹妹,還說我對你圖謀不軌。他說,如果他贏了,那麼以後我再也不能碰你。如果他輸了,那麼他以後永遠效忠於我。”
他輕鬆地笑了笑,脫下黑色的長外套,隨手扔在我床前的腳凳上,好像剛剛隻是給我講了個下午茶會上常說的普通笑話。
“他還真是喜歡你昏了頭呢,連自己有幾斤幾兩都分不清了。”他說。
“誰贏了?”我問。
他看著我,揉了揉太陽穴,笑了一聲,用一種對不懂事的小孩子說話的口氣對我說:“你說呢?”
他走到我跟前,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裏,平靜地看著外麵的漆黑一片的沉沉雨幕。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包外國香煙,遞給我,我反感地往後麵退了一步。
他聳聳肩,自己抽出一支,在桌子上頓了頓,點燃了。
“你到底把托尼怎麼了?”我問,感覺自己的聲音十分突兀。
“放心吧,”他看我一眼,“我留著他還有用。”
我不知不覺提高了嗓門:“你到底還有什麼打算?上次你受的傷還不夠嗎?你要玩到什麼時候才會停下?”
“這和你無關。”他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也許是剛剛嘔吐過,他的聲音有點兒虛浮,但帶著種毋庸置疑的口氣,“以後不要過問我的公事。”
見我不說話,他轉過頭,輕輕突出一圈煙霧,對我伸出了一隻手,好像很耐心地等著我來牽住他一樣。
我咬了咬嘴唇,說:“我要睡覺了,你走。”
一道亮白的閃電劃過天空,又是一聲炸雷響起,我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一把把我拉在了懷裏,胡子拉碴的下巴紮在我的臉上。他一手摟著著我的腰,一手把香煙直接撚滅在橡木書桌上,我聞到了一陣木頭烤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