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恩先生把我換走了。”上菜的男仆端著裝滿鵪鶉肉的大銀盤子在我身邊彎下腰,我叉了一塊肉放在我的盤子裏,男仆走到弗朗西斯身邊,他搖搖頭,表示不吃這道菜,於是男仆又往托尼那邊走去了。
弗朗西斯依舊穿著那身黑袍子,襯衫袖子上的一隻金色袖扣在餐桌上燭台的映照下閃閃發亮。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紅酒,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因為你想躲著我?”
好像我的想法就和一本攤開的書一樣,他每次都能直接了當地說出我的想法。我戳起一塊鵪鶉肉,臉上依舊帶著平靜的微笑,在桌子上的其他客人看來,我們兩隻是在隨意輕鬆地閑聊。
“我為什麼要躲著你?”我問,索性一裝到底。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了。
今晚管家選的紅酒的味道有點衝,不是很容易入口,鵪鶉肉吃了一半就留在了盤子裏。下一道菜是帕爾馬幹酪配蒜香白鬆露,白鬆露這種長在地上的黃金,是倫敦的上流社會社交晚宴必不可少的。男仆送來了意大利巴塔希酒莊的Beni di Batasiolo配這道菜。我原本覺得之前的紅酒不入口,胃裏不舒服,於是吃了一口幹酪,喝了一大口Batasiolo來壓一壓,沒想到一股難以控製的惡心瞬間就從胃裏湧了上來,我往後麵一退,椅子劃過大理石地麵發出了刺耳的摩攃聲,我拿起膝頭的餐巾,捂住嘴站起來,還沒有來得及走開,就一口酸水吐在了餐巾裏。
托尼立刻站了起來,揮手示意管家過來,管家匆匆走開去叫女仆了,我扶著椅背,兩眼冒金星,托尼剛剛扶住我,我就兩腿一軟倒下去了。
好好的晚宴,因為我變得一團糟。托尼把我抱上樓,讓我躺在陰涼的客房裏的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女仆送來了水杯和銀水壺讓我漱口。我臉色蒼白地歪在一堆柔軟的枕頭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托尼說,“別著急,我已經讓女仆去給你請治療師了。”
這時候,蘭道爾老頭和弗朗西斯也走進了房間,向托尼詢問情況。我一看到弗朗西斯,一個可怕的念頭頓時像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我會不會懷孕了?
我嚇得更加麵無血色,我正在徒勞地想著該如何找個借口逃走時,聖芒戈的治療師已經到了。我一看,就是我的導師卡恩先生。他今晚正好值班。托尼一定是以為我吃什麼中毒了,所以才直接去了植物與藥劑中毒科。
卡恩先生還穿著綠袍子,袍腳沾著爐灰。他走到我床前,手裏拿著魔杖,上上下下對我檢查了起來。沒過一會兒,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驚訝起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托尼和蘭道爾先生,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我衝他拚命搖著頭,我要怎麼才能讓他幫我說謊說我隻是食物中毒?
可是蘭道爾先生已經注意到了他神色中的異樣,一步走上前,嚴厲地問:“到底怎麼回事?”
“莉齊……”卡恩先生艱難地說,“懷孕一個月了。恭喜你,蘭道爾先生。”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在我們那個時候,未婚的女人懷孕是巨大的醜聞,特別是在我們的圈子裏。這種事情一出,一個女孩子和她的整個家庭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我知道,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刹那,蘭道爾先生一定立刻想和我斷絕所有關係。這些我都不在乎,我當時腦子裏想的就是我會不會丟了在聖芒戈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全部了。
房間裏是死一般的寂靜。托尼看著我,表情裏既有困惑,也有憤怒。我知道他在想湯姆。他已經消失快一年了,可是現在,就算我對著梅林發誓湯姆從未和我聯係過,托尼也不會相信我了。而弗朗西斯,我知道他這種時常帶形形□□的女人回家過夜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因為一個孩子就結婚的。婚姻對於他這種政治家來說,從來都牽扯著千絲萬縷的利益因素,就憑我,還遠遠威脅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