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千川語,毀於核爆二十多年、所有的圖書館和數據庫都查無資料的千川語。

活生生的。

終於親耳聽見了,以學術的莊嚴名義。

“請您停一下,”我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唞,“讓我好好分析一下。”

“好。”他笑,然後右手扶額,端起瓷杯啜了口香片茶。

Alkaid跳到我的手邊,她的人工頭腦與我使用的語音分析係統是連通的,在這方麵,她絕對是一個得力助手。

但是今天,她金黃的眼睛顯得比往常更為沉靜而溫柔,她心中一定在想著劄吉老師,劄吉老師的夙願,今天終於實現了。

分析結果出來了,我用通用標音符號小心翼翼地敲下了“太陽”的千川語讀音。

為了驗證自己的判斷結果,我下意識輕聲地念了出來,

“啊,你模仿得很準呢。”他眼睛一亮,語帶驚喜。

“是麼?”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以前Alkaid總是嘲笑我耳朵不靈敏,讀了一肚子理論卻連一個單詞的讀音都記不準。

“接著是‘月亮’,念作……”

他又發出一串陌生的短音,傳說中的千川鼻音,終於以完整的、獨立的形態呈現了出來,不再寄居於第二種語言之上。

“‘星星’,念作……”

Alkaid坐在一本厚厚的醫學辭典上,一邊將我傳輸過來的語音分析結果進行處理,一邊觀察北鬥教授的發音唇形,以補充錄音數據的不足。

“‘天空’,念作……”

千川語的語音係統並不是很複雜,在聽寫了十幾個詞語之後,語音係統的雛形就基本可以在計算機上構建出來了。

構建出語音係統,標音就變得簡單許多,標音反過來也促進了語音係統的成熟和完善,我和Alkaid的反應速度逐漸加快,他也在不停地調整朗讀速度,以配合我們的分析步調。

千川音,真的很美,十幾個詞語聽寫下來,便是這種感覺。

語言學可算文科中的理科,無論何種現象,總能夠用理論進行解釋的,比如千川音的美,主要在於它的悅耳,而它的悅耳,則主要源於它豐富的元音,以及選擇性極強的鼻音。

當然,感情因素也不可忽略,這又是語言學作為文科的一麵。我對這門看似熟悉實則陌生的語言抱有特殊的好感。劄吉老師的夙願、Alkaid的忠誠,固然是一個方麵的原因,但更多的還是源於我自己的感情。

北鬥教授,確是我極為欣賞的一個人。

“‘銀河’,念作……”

“‘流星’,念作……”

“‘風’,念作……”

“‘雷’,念作……”

“‘雲’,念作……”

“‘雨’,念作……”

辦公室內很安靜,飲水機中的水沸騰了幾次,除了時而響起的“嗡嗡嗡嗡”,便隻有他讀詞的聲音、我敲擊鍵盤的聲音、Alkaid零件摩攃的聲音,小小的一個空間裏,四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微妙地平衡著。

他輕車熟路地朗讀,我輕車熟路地聽記。

一個半小時過去,他事先做好的前十八頁全部標音完畢。

“接下來是‘溪’,寫作……”

他在那邊輕敲鍵盤,我這邊的屏幕上很快出現一個新的詞。

“念作……”他略一思索,發出一個音。

這個發音似曾相識……咦,是不是與前麵的某一個詞重複了?

忙翻回前麵的頁麵核對。

“是重複了,”他笑道,“在千川語中,‘溪’和‘銀河’是相似的字形,一樣的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