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阿光!”

有人叫我,似乎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

是Alkaid的聲音。

睜開雙眼,又見熟悉的雪色。頭沒有那麼疼了,身體也稍稍退溫,一絲冷風擠過窗戶的縫隙撫過我的額角。

外麵新鮮的空氣也被帶進來,很舒服……

我醒了,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正對上Alkaid金黃的雙眸,當中盡是焦慮與關切。

“我怎麼了?”我問道。

喉嚨依舊有些發緊,夢境對身體的影響尚未完全退去。

“發燒。”她的眼中滿是深意。

“多久?”

“就一兩分鍾。”

我摸摸眼角,澀澀的。

她一定也看見了。

“沒什麼大礙,不需要吃藥,”她跳上床頭櫃為我倒了一杯水,“多喝水,到明晚應該就能完全恢複,我去幫你拿退熱貼。”

她跳下床頭櫃,跑到房間另一頭的藥箱裏翻找,不一會兒叼來一片退熱貼,用爪子撕開封套遞給我。

“阿光,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你夢見了什麼嗎?”她問。

“我夢見我父親。”

夢境中被催生的感情已隨著夢境的結束漸漸平複,我旋開台燈,讓橘黃的柔光灑滿一室。

“你似乎很久沒夢見他了,”她說,“上一次是半年前,我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的第二天。”

“你記得倒清楚。”我愛憐地刮刮她的下巴。

“你的反應從沒有像這次這麼激烈,”她在我枕邊坐下來,“這次……你肯告訴我夢境的全部麼?”

雪停了,氣溫開始下降,窗外的萬家燈火漸次稀疏,夜的黑,雪的白,透過薄薄的窗紗映入我的眼簾。

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發著高燒從噩夢中驚醒,欣然發現身邊還有一個堪為知己的人,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小病真是個好東西啊,能夠讓人卸下遠遠近近一切無謂的防備。我和Alkaid雖然親密無間,但各自還都保留著心底些許秘密。

劄吉老師之於Alkaid,正如父親之於我。

我和她,隨時為對方敞開心扉,隨時歡迎對方的傾訴。

“我這個夢,是真實發生過的。”我說。

該從哪裏講起呢,一觸及關於父親的記憶,我的思維就一片混亂。

唯有在腦海中慢慢梳理,慢慢將記憶轉化成可傳遞、可被對方接受的語言。

“我父親是一個軍醫,我七歲的時候,他在一次救援行動中不慎遭受了大劑量輻射而患上絕症。確診後,他辦理了病退手續,在家進行保守治療。身體狀況允許的時候,也做一些研究,甚至接診一些病人。”

八歲的秋天到九歲的冬天,是我一生之中最溫馨的時光。我的母親在我年幼時便已不在,而父親還沒生病的時候,工作很忙,我經常見不到他,留宿幼稚園的次數堪稱建園以來曆史之最。而父親生病後,情況就完全顛倒過來了。

在那短暫的一年中,我與父親形影不離,日夜相伴。或許是我那時根本不懂事,又或許是他掩飾得太好,以致我成年後沒有任何關於他病痛的回憶,反倒是他最喜歡喝的香片茶和那一櫃子書,頑固地紮根在腦海深處。

“我八歲的那個秋天,戰爭爆發了,父親個性謹小慎微,將家中的很多東西搬到了開挖在院子下方的防空洞中,其中包括很多藥物。每天我都跟著他在屋子與防空洞之間來來回回,毫發無損地避過了大大小小的轟炸。”

我身體從小虛弱,防空洞裏空氣不好,所以小病頻繁,他本是一個絕症病人,卻當起了我的專職醫生。“阿光,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是他常常對我說的一句話,到現在,我依然清楚地記得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和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