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壁旁邊,凝視外麵的雨,“金屬身體的溫度太低了。”

“這……”我一時語塞。

很久沒有見到她這個樣子了,言語中帶著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惆悵和自責,她的靈魂,好像已經插上雙翅,穿過了重重的雨幕,飛到了很遠的地方。

“Alkaid,”我蹲下來摸摸她的頭,“能跟我說說你剛才的夢麼?”

Alkaid轉過頭,眼中的金黃光芒一閃。

“你夢見劄吉老師臨終的那天,對麼?”我問。

Alkaid默默不語。

電梯平穩下降,電梯井內的指示燈發出幽冷藍光,如水一般流過她波瀾不興的機械麵龐。

抬起頭,隻見藍色的燈光緩緩流向長長的電梯井上方,仿佛穿越時空隧道。

Alkaid不說話,我知道我猜對了。

劄吉老師去世得很突然。

那天我恰好出外調查,等到接到Alkaid的電話趕回去,已經太遲了。

劄吉老師倒在寓所的書房裏,表情安詳,宛若熟睡。

就好像……終於等到了徹底解脫的一刻的樣子。

他安寧的麵孔,多多少少減輕了我的負罪感。

我和Alkaid遵從他生前重複又重複的叮嚀,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絕對不能送醫,也不許自行施救。如果死了,遺體不準除我們兩個以外的人碰到,隻需拿著由他親筆書寫並簽名的證明,按照程序一燒了之就好。

直到在為劄吉老師換上殮服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對我隱瞞了好幾年的秘密。

他的頭部有舊傷,傷口很深,像是被什麼重擊過。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的身體,竟有百分之八十已被機械零件替代!而胸口和大腿處的關鍵部位已經損毀得非常嚴重。

原來,他疾病纏身,頻頻劇痛,皆源於此。

麵對那樣一具身體我驚愕萬分,才略略領會到他與Alkaid平日偶爾提及的“機械皇國”的恐怖與未知。新大陸的科技雖然發達,但還遠沒有達到能夠將機械和禸體高度融合的程度。

直到那時我才醒覺到,劄吉老師和Alkaid的過去,是我拚盡全力也觸摸不到的,在這個新大陸,任何人的過去,甚至當下,都是觸摸不到的。

人與人之間,易聚,易散,猶如打在玻璃壁上的雨水。

你若立誓尋找誰,理論上誰也衝不出你布下的網,你若存心回避誰,理論上誰都跟不上你逃跑的腳步。

反過來亦然。

這像不像矛與盾的故事?與人相交過深,則必有這樣離奇的矛盾產生。所以,若非已經決定了在剩餘的日子裏共同承擔什麼,就不要過分打探,不要過分深究。隻由一個人承擔的矛盾、愛或者恨,百害而無一利。

然而,人又是感情動物,仗著感情的滋養,方不致淪為行屍走肉。可是,更深的矛盾接踵而來:深厚的感情也是一把雙刃劍,比起同生,共死實在難得太多太多,留下來的那一個,必得承受煎熬。

我懂得Alkaid話中的深意。

“我是機械,金屬的身體溫度太低”,Alkaid在虛幻夢境對現實情感的影響尚未完全消退之時,向我隱晦道出了她心底的隱痛。

那天我衝進書房時,劄吉老師已經永遠地合上了雙眼,Alkaid守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