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開始猜測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群人絕對不尋常,他們訓練有素,並且似乎還持有一些我所無法想象的戰鬥裝備:剛剛眼角餘光掃到的那些張牙舞爪的黑影,也許就是比他們本身還要恐怖的存在。而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毫無背景的教員,除了幫助古斯塔夫理清線索這件事,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舉動能夠引起他們的興趣。
所以,他們的到來,必定與機要庫失竊案有關,並且,我幫助古斯塔夫整理出的線索,必定對他們的計劃產生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他們對我有所企圖,但應該不會是“死”。
線索已經通過新聞發布會公開,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即使我的後續研究對這條線索有所修正,幅度也肯定極為細微。如果不是想要報複我、或者警告古斯塔夫,他們是不會殺我的。
要報複的話,一個侍者就可以置我於死地,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要警告的話,對不起,找錯人了,我是最差的籌碼,不是任何人的軟肋。
所以,綜合起來考慮,他們想從我這裏要到的——或者說是控製的,也隻可能是“線索”。
這是我對他們來說唯一的價值。
但我還無法完全參透現在這個伏在我耳朵上變換著腔調說話的人,他這種舉動到底目的何在。
僅僅出於好奇所以想要試探麼?如果我的表現令他失望,他會怎樣?若是令他心服呢?又會怎樣?
如果他確實有著這種好奇心,那麼說明他在語言學的領域起碼也應該是有所涉獵的。按理說,我和他除了失竊案這件事上各為其主之外,應該沒有任何關於學術的利益衝突,或者聲譽上的意氣之爭,因為語言學已經是一個極其凋敝的學科,而且,我從未聽過他的聲音,在他伏上我的耳朵之前,我從來不認識這個人,相信他也從來不認識這個我,如果不是因為執行任務,他也永遠不會注意到我。
如此,便徹底剔除掉了兩個被殺的理由。
從開始和他對話到現在,兩個簡單的回合過去,我步步驚心,生怕答錯一句招來無謂的人身傷害,甚至殺身之禍。
但如果事實符合我剛才的分析,那麼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回應了:
“舌葉音出現在每個分句的開頭和結尾,應該是蘇塔口音。”
“對,對,”那人笑道,“那麼,這又是什麼口音呢?”
他換上了令我大感意外的第四種腔調——
鼻音徹底且唯一地加在閉音節之上。
“有種情況是這樣的:你示弱,反而更不能保護自己,因為你越弱,對方就越看不起你,越想得寸進尺,”劄吉老師的話突然在腦海中浮現,“而你越強,則越能把握主動權。”
彼時距他倒斃書房僅剩不到一周的時間,他已經基本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在學園的教授圈內已走到了眾叛親離的邊緣,我勸他不要那麼極端,他卻肅起一張跟我說那樣的話,令人啼笑皆非。
然而,在現在這種處境下,我卻發現了它的意義所在。
“鼻音徹底且唯一地加在閉音節之上,是千川口音。”
“搖光教授的耳朵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連滅絕多年的千川語都能聽辨出來,”他的笑聲透露出滿足的意味,“所以整個新大陸隻有你,才有資格說服古斯塔夫更改追蹤路線。”
他的腔調恢複到毫無口音的標準語狀態。同時,我所猜測的自己對於他們的價值所在,也被他親口證明了。
“這就是你們的目的?”我的心境豁然開朗。
我似乎看到了破綻,這個人和我原先最樂觀的預想一致,似乎還是有點太過天真了。他的首要任務應該是與我“談判”,他卻本末倒置,反倒有些專注於“試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