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似笑非笑道,“連自己也養不活,還想養這種又脆弱又無用的玩意兒,你是在跟我說笑嗎?”

方措最討厭方牧的這種冷嘲熱諷,臉漲得通紅,死死盯著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神情悲憤。

方牧嘻嘻一笑,放開小孩兒,彎腰抓起小奶狗頸部的皮毛,那軟弱溫熱的觸♪感讓方牧嫌惡地皺起了眉,他對人都沒耐心,何況對畜生?看也不看地將他丟進小孩兒懷裏,冷酷道,“丟了。”

方措抱著小狗,直直地站在原地,跟一杆筆直的標槍似的,隨時準備射出去,繃著一張小臉,鼻翼翕動,就在方牧以為他會爆發的時候,小孩兒一聲不吭地出門了。

夜色已經降臨了,不遠處的工地亮起了亮白的燈,照得黑夜如同白晝。方措將狗放在了樓下的露天垃圾場邊,看著他那丁點大的狗東西,神情冷漠。這狗東西還不知道自己被再次遺棄了呢,誰讓他這麼沒眼色呢,非上趕著碰上了冷心冷腸的方牧,但凡是其他稍微有點人性的,多少也能給口冷飯吃呢。

方措定定地站在垃圾場邊,工地的燈光將他的影子孤孤單單地拖在地上。但他並沒有站多久,轉身進了公寓樓。一進門,就看見他那無良的監護人已經吃開了,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看著球賽,喝著啤酒,吃著炸雞,看見他回來,先是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下他的表情,然後扔給他一個雞腿,隨口提起,“過兩天去上學。”

方措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隻管專心啃雞腿。方牧瞧著他凶殘的吃相,忽然覺得,這小崽子身上有一種雜草一樣頑強的向上的生命力,甚至是一種蠻橫的霸道的占有欲,隻要給他一點條件,他就能抓住機會飛快地擴張。

對於上學這件事,方措並不抵觸。他知道上學是怎麼回事兒,上學就是學知識,將來做個有出息的人。但他覺得,方牧可能壓根就想不到這些,方牧之所以會送他去學校,純粹就是覺得他煩了。這個想法讓他有點兒難受,他極力做到不給方牧添任何麻煩,甚至努力地表現自己的“有用”,但這個男人依舊難得對他露出一個笑臉,他實在太難討好了。

方牧一個大男人,體會不到小孩那種別扭婉曲的心思,反正整個家就是他的一言堂,小崽子沒有說不的權利。

開學那天,方牧起了個大早,領著拾掇幹淨的方措去上學。學校不遠,就在菜市場對麵,不到八點,校門口熙熙攘攘的全是學生和家長,九月明媚靚麗的陽光下,蓬勃的朝氣撲麵而來,映襯得方牧越發覺得自己像是一棵陰溝裏的植物,他低頭看看方措,聽著一旁學生家長的殷殷囑托,想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句鼓勵的話,隻好將小孩兒往裏推了推,幹巴巴地說:“進去吧。”

方措背著嶄新書包,書包裏有新本子、新文具盒和削好的鉛筆,一眼看過去,他與周圍的小孩沒有任何區別。他往裏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方牧已經轉身離開了,並沒有像其他家長那樣站在校門口,殷殷地望著自己的孩子。

方牧沒想到上學第一天,小崽子還給了他一個大“驚喜”。他惦記著小孩頭天上學,下午四點左右去學校接人。結果撲了空,小崽子自己回去了。

方牧隻得轉頭回家,一回來就看見自家小崽子從公寓樓裏出來,手裏拿著半塊板磚,一雙眼睛烏溜溜陰沉沉,氣勢洶洶地朝著在場的另兩個半大小孩,那種一往無前的凶狠氣勢一時將方牧震住了,那真是活脫脫的一隻小狼崽子。

方牧看清楚了,另兩個孩子,一個是開早餐鋪子夫婦的那胖兒子,小胖子成日裏招貓逗狗,小炮彈似的在樓道裏衝上衝下,整棟老齡化的樓被他震得顫顫巍巍,經常聽見他媽罵他,換來他尖著嗓子嚎喪。另一個也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是小胖子的玩伴,兩人牽著一條小奶狗在空地裏呼來喝去地奔跑,無知而幸福著。

那狗崽子連走路都不利索,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現在被小胖子拖著,渾身滾滿了塵土,嗚嗚咽咽地叫,小胖子卻隻管開心地大笑。

方措拎著半塊磚頭,沉默地堵住了小胖子的去路,他什麼話也不說,但那種要拚命的凶狠勁兒就是隻看一個背影也能夠感受到。小胖子和他的玩伴愣住了,兩個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忐忑而畏縮,忽然丟下小狗一哄而散。

方措等兩人徹底跑不見了,才扔了磚頭,解開係在小東西脖子上的繩子,站起身,用腳輕輕撥了撥。小東西不知是否受了傷,團成一團,發出細弱的叫聲。方措低著頭看了一會兒,就在方牧以為他會因為同情將它抱回家的時候,他扭頭走了。

方牧說不上是什麼心情,等方措上了樓,他走過去,輕輕鬆鬆地拎起那狗東西,莫名地笑了一下,哼著荒腔走板的調子上了樓。

方措沒鑰匙,進不了門,正坐在門口,膝蓋上放一本今天剛發下的課本,看得認認真真專心致誌。

方牧將小狗扔給他,拿鑰匙開了門。

方措嚇了一跳,手裏抱著軟若無骨的狗崽子,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巴巴地跟著方牧進了門,眼珠子緊跟著方牧而動,想問,又不敢問。

方牧打開冰箱,開了一罐啤酒,仰頭咕嘟咕嘟喝了一小半,回頭瞧見小尾巴似的跟著自己的方措,笑了。但這笑也隻是曇花一現,方牧迅速地板下了臉,拿啤酒罐冰了下他的額頭,道,“這小畜生以後就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