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1 / 2)

來看看,這禮物你喜歡嗎?”

方措的目光落到變形金剛上。老五知道這崽子很有原則,沒方牧發話,輕易不拿別人的東西,幹脆將東西塞到他懷裏,念經似的給他洗腦,“拿著拿著,你胖子叔叔跟別人是一樣的嗎?胖子叔叔給的任何東西,你都可以拿,不信你去問你叔。跟你說,你胖子叔叔跟你叔是這個——”他豎起一個大拇指,神氣活現地說,“鐵打的兄弟,過命的交情!

見小孩兒好奇純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老五被壓抑的表演欲膨脹到了極點,眉飛色舞道,“你年紀小,不知道,當年你胖子叔叔和你叔那是號稱喋血雙雄,書包裏藏一根鐵棍兒,放了學就在焚化廠的小樹林裏邊跟人火並,你叔打架最猛,單槍匹馬就敢挑十幾人。有個慫貨,吃了虧不敢找你叔,叫了家長告到學校裏。他老子坐了兩年牢,剛放出來,提把菜刀衝到校長室,揚言要宰了你叔。當時你叔舉起一條凳子腿,就往自己腦門上砸,那血,嘩啦啦的跟噴泉似的,可嚇人了,老師全嚇蒙了。你叔麵不改色用手一抹,眼睛都沒眨一下,盯著那傻逼的勞改犯,說,‘你丫有種就弄死我,弄不死我我他媽總有一天弄死你’……”

遙想從前,老五跟原地滿血複活似的,一不小心,就把方牧當年作為一個中二病重度患者的光榮曆史全給抖落了,回過神,看見小崽子全神貫注的神情,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跳動著興奮和緊張的火焰,一拍腦袋——完了,壞菜了,好好的一孩子,可別被帶上了歪路,孩子他叔能把他當柴劈了,趕緊欲蓋彌彰地咳了幾聲,亡羊補牢,“當然,打架是不好的,好孩子都不應該打架。那個,你還是應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以後出人頭地,當科學家,當宇航員,掙好多錢孝敬你叔。”

可惜,老五的那些充滿誘惑力的血腥字眼已經化作一道道流光飛入方措的腦海中,織成光怪陸離引人遐想的江湖夢。

病床上的女人安靜地睡著,好像連呼吸都沒有,像一具屍體。因為生病,兩頰深深凹陷,兩道法令紋深得如同刀刻上去一般,即便是睡著,也能夠依稀窺破女人嚴苛的性格。一頭燙染過的卷發因為長期沒有打理而失去了光澤,如同稻草一樣堆在白色的枕頭上,發根不知何時已變成了灰白色。她已經老了。

方牧驀然意識到這一點。他站在病房外麵,隔著門上的玻璃窗看著,心情說不上是難過還是什麼,他想他是天生涼薄。

醫院的味道總是不那麼令人舒服,方牧轉身離開了病房。走廊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個護士攙著一個小老太太慢慢地走著,老太太拉風箱似的喘熄聽起來像是死神的召喚。方牧低著頭,一邊走,一邊渾身上下地找煙。一個提著保溫瓶的男人與他擦肩而過,朝方牧來時的方向走去。

方牧終於找到了煙,看見電梯門剛好開了,趕緊走進去。那提保溫杯的男人忽然轉過身來,有些遲疑地叫道,“方牧?”

方牧抬起頭,看到一張清清窄窄的好看的臉,電梯門緩緩合上。

方牧愣愣地盯著光亮的電梯壁自己的人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方斂。

電梯很快到達一樓,方牧邁步走出,一直走到住院大樓外麵,終於迫不及待地將煙叼到嘴上,點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衝天吐出連續的煙圈。後麵有人急急地叫方牧,方牧轉過身,看見方斂,手上還提著保溫瓶,大約怕是錯過,他是走樓梯下來,氣喘籲籲的樣子,但風度依舊,疾步走至方牧麵前,問道,“方牧,你回來了?”

方牧夾著煙,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隔著薄薄的煙霧打量經年未見的方斂——還是那個方斂,瘦瘦薄薄的,經常抿緊了嘴唇,令人聯想到堅毅內斂什麼的,眉頭總會習慣性地微擰著,很少笑的,但偶爾一笑,真是純潔得要命,跟方牧絕不是一路貨色。

當然,從遺傳基因學上來講,他跟方斂沒有任何關係,不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方斂目光憂鬱,問:“回來了怎麼不回家呢?”

方牧露出一個痞痞的笑,他長得好,這麼一笑,幾乎有種嫵媚鋒利的感覺,卻也讓人無從下手。方斂曉得撬不開方牧的嘴巴,隻好換了話題,“你過來看阿姨?”

方牧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將煙灰彈得老遠。

方斂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眉心皺出一個川字,憂鬱沉重得如有實質,“那你知道阿姨的情況了?”

方牧扭著頭望向別處,嗯了一聲。方斂歎了口氣,不說話,兩個人沉默地站著,很久,方斂開口,“方牧,其實阿姨很想你的。”

第七章

方措敏銳地察覺到方牧心情不好,他想不出原因,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謹慎地不去礙方牧的眼,在迫不得已兩人必須待在同一空間的時候,也放輕呼吸,盡量將自己偽裝成牆上的一抹蚊子血。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方措期末考結束,連報告單也來不及拿,方措就被狗似的拎進車內。方牧一句解釋也沒有,一腳轟下油門。

初冬的陽光薄得透明,草木一片枯黃,天際有孤鳥掠過。方牧將車子靠邊停好,把方措拎下車,一聲不吭地前走。路況很差,到處坑坑窪窪,方措邁著小短腿費力地跟著,不一會兒,就被落下了一大程,他抬頭看前麵的方牧,他走得很快,每一步都堅實地落到地上,步子跟步子之間的距離都好像丈量過,根本沒有注意到落在後頭的方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