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鯉魚》,講從前蘇州有一座很有名的寺,叫恓方寺,裏麵出了很多得道高僧,每逢初一十五佛誕日,蘇州城的夫人小姐都去上香,因此寺裏香火非常旺盛。其中寺裏麵有個叫明空的和尚,他是一個棄兒,大冬天地被丟在山腳下,被老方丈看見了,就收養了他,做了小和尚。這明空小和尚自小就很有慈悲之心,每次吃飯都偷偷剩下一口,喂給後山水池裏的鯉魚。久而久之,這池裏的鯉魚日日深受佛法熏陶,竟有了靈性,每每聽到這明空和尚的腳步聲,就聚到池邊等待。
一晃十數載,明空已經是個極其俊秀的青年,並且深受方丈器重,佛法高深。一日,他如同往常一般端著剩飯往鯉魚池去,忽然聽見一些不同尋常的響動。明空一時好奇,循聲尋去,竟發現蘆葦叢後掩藏著一條小舟,舟山有蓬,蓬內竟有一個不著寸縷的美貌女子。隻見那女子膚白賽雪,身段玲瓏窈窕,眼見著竟有人發現了自己,低呼一聲,擰身躲進蓬內,不片刻,悄悄探出一張我見猶憐的臉來……”
方牧平日裏最煩看書,一個故事開頭,就被他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讀得磕磕絆絆,讀到這兒,停了下來,發出嘰嘰咕咕古怪的笑。
見方措疑惑的目光望過來,立時板起一張威嚴的臉,“此處省略五百字。”
方措眨眨眼,小聲地問:“為什麼?”
方牧橫他一眼,“讓你插嘴了嗎?還能不能好好聽了?”
小崽子立刻閉緊了嘴巴。方牧又幹巴巴地讀了一小會兒,終於不耐煩,將破雜誌往小崽子臉上一扔,“行了,你自己看吧。”說著說著,又露出了跟剛才如出一轍的古怪的笑,很神棍地說:“等你參悟了這個故事,你就算真正修煉成了。”
說完,眼睛一閉,開始補覺。
方措默默地將雜誌扒拉下來,可憐小小的人才上了幾個月的學,字都認不全,他不敢打擾方牧,睜著眼睛,一個一個地辨認雜誌上認識的字。過了一會兒,他將雜誌該在胸口,身子微微往裏縮了縮,將頭小心地靠在方牧身上,閉上了眼睛。
第十章
方措的病徹底痊愈之時,方牧總算找著一棟滿意的住所——在老街,後麵臨河,前麵臨街,打開門正對著一家花圈鋪,花圈鋪子旁邊是一家小飯館,招牌醬大骨,香飄十裏。
房子是二層木結構,獨棟,有一個很大的院子,種了月季、仙人掌、寶石花、梔子之類的好養活的品種,也沒人打理,兀自爛漫地長著。有一口水井,水井邊長了羊齒之類的喜陰植物。一句話概括,這就是一幢極其原始的房子,交通倒是便利,出門走個十分鍾就是公交站,整條老街就剩下幾個七老八十隻會喘氣兒的生物,方牧表示很滿意,這貨天生對古道熱腸的良民有交際障礙。
方牧他們的東西不多,搬家那天老五從別人那兒借了一輛小卡車,一趟就把東西給搬利索了。這胖頭魚如今大小也是個老板,進了門就挺著很有老板派頭的肚子,裏裏外外溜達一圈兒,回頭嘻嘻笑道,“哎喲喂,真喪心病狂,你說你一個無業遊民住這麼豪華的河景別墅,不覺得奢侈嗎?”
方牧將裝著鍋碗瓢盆的箱子搬進屋,順便拐了那胖子一腳,“你一個社會敗類,懷揣著兩顆腎,那你不覺得奢侈?”
“我操!”老五嘴皮子刻薄不過方牧,回頭對方措語重心長道,“千萬別學你叔,娶不到媳婦兒的,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方牧簡潔明快地給他指明了出路,“滾。”
兩個男人並一個小崽子,沒兩個小時,就粗粗地將房子收拾出個樣子來。蹲在屋簷下,瞧著冬日薄陽下的院子,院牆腳的狗尾巴草,金燦燦的微微搖動,方措那隻狗極其*地撅著屁股刨坑,方牧忽然感到一種生命的湧動,鮮活的,一種嶄新的生活正在他麵前徐徐展開,他的心好像被微微掐了一下。
老五遞給他一根煙,問:“如今你這也算是拖家帶口的了,你別跟我含糊其辭,你以後到底怎麼打算的?”
這個晚上,方牧第一次思考起關於“前途”的問題,小崽子窩在他旁邊。新搬的房子有富餘的房間,但方牧還沒來得急給他弄張床。方牧知道他在裝睡,但沒去揭穿他。翻翻自己從小到大掌握的技能,鬱卒得發現居然差不多全跟“暴力”有關,這個發現,令人有點兒心碎。
覺得前途一片晦暗不明的方牧第二日起來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也沒做啥,就跟粽子一人一狗蹲在大門口,抽煙,看對門的老頭紮花圈,把小崽子嚇得疑神疑鬼,隔個十分鍾就裝作不經意地過來瞧瞧他叔。
下午,囑咐小崽子看家後,方牧獨自出了門,先上了趟銀行。從銀行出來後就直接上了老五的公司。說是公司,其實也就剛剛脫離“皮包公司”的階段,在一棟舊寫字樓裏租了一個辦公室,全公司上下連老板加員工就倆人。
走上一段陰暗潮濕的樓梯,方牧在氣吞山河的“寰宇有限公司”的牌子前站了好一會兒,神色幾經變化才鎮定自若地推開門。三十幾平米的房間被擠得滿滿當當,當中一套皮沙發,老五正和一個姑娘埋頭吃泡麵,看見他,刺溜一下將麵啜進嘴裏,瞪著眼睛十分吃驚,特誇張地說:“唉喲,老七,難得看您老尊駕駕臨啊,蓬蓽生輝,真是蓬蓽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