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1 / 2)

清楚地控訴方牧,“你……你把它弄死了,你沒有人性,你是殺龜凶手!”

“不許你說我叔!”方斂剛好領著方措找來了,小孩兒聽見這話,立刻像隻被侵犯了地盤的小狼崽子,露出了凶狠的獠牙。

小桃花眼倏地止住了哭聲,瞪著通紅的眼睛無辜地望著小狼崽子。

方斂適時板下臉,“方子愚,你的禮貌呢,這是你小叔。”

這小桃花眼竟是方斂的兒子,不僅方牧吃了一驚,小孩兒顯然也沒料到這急轉直下的發展,抽抽噎噎,呆呆愣愣地看看方牧,忽然抱著裝死的龜哇哇大哭起來,“我叔沒有人性!”

“……”

第八章

首次見麵就弄哭自己的小侄子,還當著人家老子的麵,方牧臉皮再厚,也不由有些訕訕。

孩子他爹沒管嚎得驚天動地的兒子,對方牧說:“有些喪禮上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說是商量,其實並沒有需要方牧插手的地方,方牧聽著方斂條理分明周到細致地跟自己講喪禮上的安排,隻覺得像是完全不相幹的事。

方措被打發出去,坐在屋前台階上,黃昏一寸寸,一寸寸地蝕掉天際,燈光忽然亮起,遠處影影綽綽雜亂紛遝的腳步聲、人聲,小小的人卻感到一種莫名的哀愁。

小桃花眼嚎了半天見沒人哄他,自己收了眼淚,學著方措的樣子坐在台階上,自己玩了一會兒龜,見那裝死的烏龜悄悄將尖尖的腦袋伸出龜殼,興奮地大叫。這小孩活得缺心眼兒,剛剛那點小齟齬撂爪就忘了,急急忙忙獻寶似的將龜捧給方措看,“看,我的龜!我的龜又活了!”

小狼崽子記仇,一巴掌就推開了捧到自己麵前的龜。

小桃花眼的熱情遭到無情地打擊,自己趴在地上自娛自樂地玩了一會兒,無聊了,從房間裏拿出自己的遊戲機,磨磨蹭蹭挨到方措旁邊,將遊戲機遞到他麵前,“你想玩兒嗎?”

方措意誌堅定,不理他。小桃花眼鼓起嘴巴,往外吹著氣,過了會兒,自顧自玩了起來,遊戲機的傻瓜音樂沒心沒肺得讓人忘了憂愁。

像是有預感般,方措驀然抬頭,就看見與方斂分手的方牧正朝這邊走來,昏昏的光線下,他整個人也是模糊不清的。方措飛快地站起來朝方牧跑去。站定了,仰起臉安靜地看著。

方牧拍了拍他的腦袋,走到方措原來的位子,坐下,蒲扇似的大手掌包住小桃花眼的腦袋,往下壓了壓,“在玩兒什麼?”

小桃花眼氣得大呼小叫,“都是你啦,我都死掉了!”這死小孩眼睛鼓得像隻□□,除了臉型輪廓,跟方斂沒有一丁點相像的地方。

方牧絲毫沒有欺負小孩的自覺,劈手奪過遊戲機,自己玩起來。他第一次玩,手生,小桃花眼好為人師,在一旁毫無建樹地喋喋不休。到底很快玩完,換來死小孩嘲弄的大笑,“聽聲音就知道你死啦!”

方措瞧著挨著頭打遊戲的方牧和小桃花眼,抿了抿嘴唇,小聲問:“方牧,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小桃花眼見縫插針地往方措身上補刀,搖頭擺腦道,“你是小孩子嗎,老想回家?”

方措皺皺眉,在方牧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他自認為比小桃花眼大,又因為早期經曆,比別的孩子來得早熟,麵對班上的同齡人,都有一種我是見過大市麵的我不跟你計較的高冷感。他不理小桃花眼,隻巴巴地望著方牧。

方牧頭也不抬地說:“今天不回去。”

慣於添亂的小桃花眼立刻幸災樂禍地叫嚷起來,“哦哦哦,不回去,要哭鼻子了,哦哦哦!”

方牧一巴掌糊上小桃花眼的後腦勺,“一邊兒去,哪兒都有你。”

小桃花眼義正言辭地控訴,“你打小孩,你不道德!”

方斂不在場,方牧將暴君氣質發揮了個十成,冷笑一聲,“道德?我腦門上掛著‘聖父’兩個字嗎?”他將遊戲機扔回給小桃花眼,站起來,“行了,你們玩兒吧。”自己又慢慢走回了黑暗中。

方牧守了一夜,第二天他媽出殯,大雪。

天還是黑的,方牧沒叫醒方措,洗了把冷水臉。和方斂並方家的兩個男丁,將棺材抬上車。一切都肅穆而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有人悄悄說話,互通情況,有人分煙給開車的司機,司機點一根煙,火光在黑暗中猝然竄起,又倏忽滅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出殯的車隊出發了。路況不好,一夜大雪,交通都癱瘓了。車隊被堵在半路,交警穿著雨衣吃力地維持著交通。狂風夾著紛紛揚揚的雪絮吹得人麵目模糊,方牧心中奇異的平靜,好像某種一直以來的預感終於成真了,一種絲一樣一直牽絆著他,讓他又痛又不能掙開的東西斷掉了,他竟感到如釋重負,又有點說不出的茫然。

回來的路上,他將車停在路邊,下車,點了一根煙。雪還在下,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他將大衣領子立起來,踩著積雪朝方家走去。遠遠地看到一個小小的人,邁著小短腿奮力地朝自己走來,是方措,趕著來迎他。小狼崽子的鼻子被凍得通紅,不停吸溜著清水鼻涕,一雙眼睛卻黑得透亮,如同小獸般充滿野性和不馴,有一種認定了就不回頭的執著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