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笑影,然後像石子入湖的湖麵,一圈圈的漣漪過後,又恢複了平滑如鏡。他實在不是能跟人談心的料,這麼幾句話後,他就有些詞窮了,撐著腿站起來。他一動,方措就像一隻受驚的野獸,立刻也站起來,警覺地盯著他。
方牧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想了想,說:“我暫時不走。”
但這話並沒有讓小崽子安下心來,方牧實在受不了他如同驚弓之鳥的樣子,幹脆轉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間顯然一直在打掃,幹淨得一塵不染,跟他離開前沒什麼兩樣。
方牧將自己摔在床上,雙臂枕著腦袋望著舊舊的天花板,出神。
天一點一點擦黑了。等方牧從房間裏出來,就看見自己門口旁邊的牆壁上靠牆坐著一個黑黢黢的人影,像一隻忠心耿耿的守門犬似的。門一開,那人影就驚醒過來,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靜靜地瞧了方牧一眼,走下樓去了,大約是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他的腿有些發麻,因此走起來一瘸一拐的,有點可笑。
方牧卻笑不出來,他站了一會兒,也跟著下了樓,看見小崽子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飯,就挨在廚房門口,說:“我說暫時不走就不會走,你這樣跟個跟蹤狂似的,很出息麼?”他停了停,又說,“再說,我真要走,你攔得住?”
方措低下頭去,良久他轉過身來,廚房裏並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一片,隻能看見方牧的一個大致輪廓,但方措感激這片黑暗,做了他的保護色,他用盡力氣,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可惜,“方牧,你別走行嗎?”他吸了吸鼻子,接著說,“我想過了,我不結婚,也不離開,就一直陪著你,咱們一塊兒,好好過日子,行嗎?”
方牧一愣,他想不出方措小小年紀的怎麼會有這樣滄桑的想法?先別說方牧,方措現在才十八歲,大好的年華,大好的前途正等著他。方牧知道方措從小的經曆,讓他抓著自己的這一點溫暖就跟抓住生命稻草似的,但他以後還真能不結婚?不過是小孩子一時意氣,所以他也隻是笑罵一句,“放屁!”
第二十六章
吱一聲,黑色奧迪急急地停在院子門口,老五來不及鎖車門,急驚風似的從車上滾下來,因為太急了,進門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給摔了個大馬趴。前麵傳來一道涼涼的聲音,充滿戲謔,“喲,這麼大的禮啊,怪不好意思的,平身吧。”
老五抬頭一看,可不就是方牧那牲口,坐在屋簷下,他家那隻已經成精的狗蹲在他旁邊,伸著舌頭一臉傻像地看著自己。
老五滿心滿懷的那點子的擔憂驚喜瞬間被澆熄,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恨不得拿臭雞蛋爛菜葉往他臉上招呼,走得近了,就看見下午燦爛的陽光下,方牧笑得沒心沒肺,他並未老去,還是一樣的英俊,漠北朔風一樣,神秘又淩厲,但無法掩蓋那種風霜感,那種感覺,就像當初時隔五年,他初見歸來的方牧一樣。
他忍不住煙圈一紅,趕緊低頭掩飾,怒罵道,“操,滾你丫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方牧嘻嘻一笑,並未在意。老五收斂了臉上的嬉笑怒罵,拎了拎褲腿,也不管身上那幾萬塊錢一套的西裝了,就學著方牧的樣子坐在屋簷下,摸出一包煙,分給方牧一根,給兩人都點上了。
“事情都辦完了吧?”老五抽了口煙,緩緩吐出煙圈,問道。
方牧點點頭,“算是吧。”但神色間並未見開心舒朗。
“那……這回不走了吧?”
“說不好。”
方牧的語氣淡淡,老五卻狠狠地皺起了眉,有心想說點什麼,但因為知道方牧那唯我獨尊的狗脾氣,一旦決定的事兒,誰也別想改變,隻好將勸他留下的話又咽回去了,轉而說起其他,“你還不知道吧,你家方措,把這房子給買下來了。”
方牧一愣,回頭看看木頭都開裂的房子,露出荒謬的表情,“他腦子被屎糊了,這破房子有什麼好稀罕的,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兒啊,要買房也不曉得挑個好點兒的,你也不攔著他點——”
老五恨鐵不成鋼地看了方牧一眼,“你嘴巴不那麼缺德能死嗎?他買這房子還不是為了你,怕你找不回來了唄,房產證上寫的都是你的名字,以後我丫頭要有他一半孝順,我死也瞑目了。”
方牧不以為意,“我是啞巴了還是瘸腿了,找不著地兒不會問嗎?”
老五懶得跟他理論,罵一句,“狗脾氣。”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今兒上我家吃飯去,你還沒見過我家丫頭呢,別說,跟我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才倆月,哎喲,一拳打在她老子臉上,那個勁兒喲。”老五說起自己的女兒,眉開眼笑,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
方牧也為老五高興,可惜嘴巴不饒人,“像你?那完了,估計得從現在開始攢嫁妝了,虧得你現在還有倆糟錢,不然侄女兒能恨死你。”
老五臉一板,“能說人話不,咱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方牧哈哈一笑,眉目全舒展開來,少了幾分初見時的陰鬱。老五扯著他起來,“走走,順便也見見你嫂子,她也想見見你呢。”
方牧臉上笑著,心裏不以為意,他又不是沒見過陳麗,況且他離開前兩人還有那麼點不愉快,陳麗不定也不怎麼願意見他呢。但這話不能跟老五講,多大點事兒啊,多年的兄弟了,為個女人翻臉,不值當,於是也就跟著老五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