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1 / 2)

牧才長長地歎了口氣,“唉,你胖子叔家的丫頭,長得可真夠愁人的。”

方措沒想到他會冒出這麼一句,愣過之後,想起小丫頭的長相,也笑了,嘴角微微往上揚,一瞬間牽亮了整張俊秀的臉。方牧心想,小兔崽子長得真是不錯。想完後,又閉上了眼睛。

方措重新絞了把熱毛巾,又給他擦脖子,左側的頸子上,有一塊醜陋的疤,像是被生生撕下了一塊肉,雖然新肉又重新長出來了,卻再也無法跟周圍的皮膚相和。方措的心一顫,指尖輕輕地觸碰,方牧像是毫無所覺,直到少年想進一步撫摸,他才微微動了動脖子,避開了,閉著眼睛道,“行了,你也去睡吧。”

方措垂下眼睛,不為所動,“我再給你擦擦身子吧,你這樣不難受啊?”

方牧扯了扯嘴角,笑了,“你都快成我老婆了。”

方措的心幾乎要跳出胸口,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抬眼去瞧方牧的神色。但方牧隻是閉著眼睛,並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令人歧義的地方,揮揮手,淡淡地開口,“出去吧,我要睡覺了。”

方措不敢惹方牧不快,端了臉盆出去了。

方牧的手撫上左頸的疤,那種灼燒般撕裂的痛似乎並未遠去,眼前又冒出那一雙充血的瘋狂而絕望的眼睛,瀕死的感覺再度降臨。方牧到那一刻才明白,那個人竟是不想活的。

方措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到書桌前,攤開最近自己一直在畫的圖紙,拿起筆和尺,然後手中的筆卻不由自主地改了方向,等到回過神的時候,圖紙上留下的是一個簡易的鋼筆人像素描,他無力地將頭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心髒仿佛被一隻大手捏著,又酸又疼。

如果說,三年前,他對方牧的感情還是昏昧不明,夾雜著青春期的躁動和混亂的,那麼方牧的猝然離開,堵住了所有宣泄排解的渠道,他的怨恨、憤怒、委屈、渴望、思念、躁動、愛戀,全糅雜在一起,渾厚而黏稠,他就像一隻被不斷加熱的封閉蒸汽壓力罐,隨著時間的流轉,越來越危險,一旦維持穩定的自製力瓦解,那麼“嘭”一聲,就炸了。

第二十七章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就涼下來了,方牧卻滿頭大汗,光著膀子,鑽在車子底下搗鼓。

這輛悍馬很有些年頭了,不少部件都老化了,前幾天送去修車行,那邊的人看了一眼就說修不了,開價五萬收了。方牧想了想,還是舍不得,這老家夥跟著方牧東南西北地闖,風裏來雨裏去,很有些感情了。

方牧念舊,這不又給拉回來了,這幾天閑著沒事,就一直在搗鼓這車。

方措端著一杯水,站在門口,今天是周六,他不用去學校,彎腰看了看車子底下的方牧,說:“先歇歇吧,喝口水。”

方牧從車子底下鑽出半個身子,曬成小麥色的肌膚上沾了幾道油汙,渾身髒兮兮的,就著方措的手喝了幾口水,說:“你去我房裏找找火花塞,我記得我有個備用的扔在那兒了。”

方措轉身,上樓進了方牧的房間。找了一圈沒找到,打開靠窗抽屜,裏麵散落著雜七雜八的東西,燈泡、電池、高壓線、裁紙刀……還有火花塞,方措拿了火花塞,正準備關抽屜,眼角卻看到抽屜角落裏的一個白色塑料藥瓶。

方措的心裏一突,藥瓶外麵沒有任何標識,擰開蓋子,裏麵是小半瓶白色藥片,圓形的藥片很小,跟平時吃的維生素差不多,沒有氣味,但方措揮不去心裏的陰影,鬼使神差的,他倒了一顆在手心,藏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將藥瓶放回原處,關上抽屜,下樓了。

“是這個嗎?”

方牧看了一眼,“對。”接過來,搗鼓開了,一邊頭也不抬地跟方措說話,“你每天坐一小時車去上課,上完課再坐一小時車回來,來回就是倆小時,不累不煩呀?”

“不累,車上就光坐著呢,能累到哪裏去,而且還能有時間整理下思路,想點事情。”

“毛病!”方牧嘟囔一句,“說給你在學校附近租個房子——”

“費那個錢幹什麼呀,從這兒坐公交坐到終點站我們學校,才兩塊錢。”

“人家上大學今天社團活動,明天跟舍友爬山踏青,後天跟女生聯誼,生活多姿多彩——我跟你說啊,方小措,你這樣特不利於跟同學團結友愛,別到現在,你連同班同學的臉還認不全啊?”

“每天功課都忙得要死,專業書厚得能砸死人,一個月就得啃完兩三本,啃不完教授能削死你,哪有空玩兒啊。你說的那種情況肯定不屬於我們學院。”

方牧也不了解現在大學裏的具體情況,算是被方措給說服了,不再懷疑。鑽進駕駛座,一點火,車子微微震動起來,引擎發出悅耳的轟鳴。方牧跳下車,臉上揚起耀目的笑容,“成了!”

他大步走進院子,擰開水龍頭,就著冷水洗了把臉,順便也隨便抹了把上身,接過方措遞過來的毛巾三下兩下擦幹,套上襯衫,一摟方措的肩,“走,咱去兜一把,順便把飯在外麵解決了,今天咱們不開火了。”

少年的臉上也現出少見的歡欣而純粹的笑,眼裏滿滿地映出青年的模樣。

車子微微顛簸,涼爽的風自窗口吹入,吹得頭發都蓬亂地頂在頭上,方措驀然就想起那年,他們自駕去西藏,熹微的天光,他微微雀躍的心,簡陋的小旅館,高原瑰麗的星空……不由自主地開口,“方牧,今年寒假,我們再去旅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