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2 / 2)

老五的話瞬間如同一盆冰水,將他從那種恍惚的極度狂熱的自毀式的狀態中拉了出來。方牧說到做到,那天飯後,收拾了幾件衣服,拎著一隻軍綠色的舊背包,走下樓來,走出院子,走向停在外麵的車。幾個月前,同樣的背包,同樣的情境,他出現在方措麵前,現在,他要離開。

這個認知,讓他瘋了一樣地追出去,死死抓住方牧的手臂,他抓得那麼緊,近乎痙攣了,眼裏有凶狠的恨意和乞求。但方牧隻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冷漠而強硬地伸出手,將他的手扒拉了下來,頭也不回地進了車子,絕塵而去。

他感到從脊椎到腿骨的深深無力,這種無力像瀕臨死亡。他以為自己長大了,可以強硬地掌握自己的命運,到此刻才發現,麵對方牧,他一如既往地無能為力。

他遊魂似的,從樓下走到樓上,打開方牧的房門,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感到暗無天日的壓力,這種壓力,在方牧離開的三年他體會甚深。

他趴在方牧的床上睡著了,醒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他將房子裏所有能開的燈都開了,仿佛是為了驅趕孤單和心底裏的恐慌。方牧對他確實有感情,他把房子留給他,把他今後的生活安排好,盡可能地考慮他可能會遇到的情況,一如三年前。但這種感情,這種周密,卻不是方措想要的。

他到底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放棄嗎?

他的心底不可遏製地滋生出一些惡意,一些怨毒的恨意,那些複雜的負麵情緒,如同有毒的藤蔓一樣緊緊地纏繞住他的心髒。

方措重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向樓上走去。他希望這條路永遠不要到盡頭,但這是不可能的,他最終還是站在了老五公寓的門前,望著緊閉的門,他知道方牧就在裏麵,可他舉起手,卻遲遲敲不下去,如此反複三次之後,他終於垂下頭。

門忽然打開了,方牧站在門後,看到木樁子似的戳在門口的少年,麵無表情,不說話。

方措看著鐵石心腸的方牧,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緊緊握了握行李袋的帶子,盯著自己濕漉漉的腳尖,說:“我向學校申請了宿舍,今天就搬過去住。”

方牧還是沒有說話,少年抬起頭,說:“方牧,你回來吧。”他停了停,沒有等到方牧的話,擰開頭,望著樓梯的某一點,又等了一會兒,說:“那我走了。”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提著行李,轉身下樓,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他的心也隨著那一聲嘭而涼了一下,下一秒,手中的行李卻被拿走了,他驚訝地轉頭,隻看見方牧高大削瘦的背影。

他提著方措的行李,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麵,方措的心像被一隻手捏了一下,又酸又澀。他跟在方牧身後,就像小時候那樣,跟在他身後,那時候,他覺得方牧那麼高大,他要仰著脖子才能看到他。現在,無須再仰脖子了,他甚至隻比他矮了半個腦袋,可是那距離,好像從來沒有變過,還是那麼遙遠。

方牧將行李扔進車子,送方措去大學。

車內沉悶,誰也沒有說話,方措望著車窗上映出的方牧的側臉,用目光溫柔地描繪。

他把他送到學校宿舍,宿舍是四人間的,因為申請晚,隻能跟其他係的拚一間。他們到的時候,宿舍裏有人蓋著棉被睡覺,聽見動靜伸出一頭亂發的腦袋,瞥了一眼,又事不關己地躺回去了。

有人從外麵回來,瞧見屋內的人一愣,咧開毫無城府的笑,“你好你好,你就是今天要搬來的土木工程係的方措吧,我,張煒,體育係的,有什麼要幫忙的盡管說。”

方措露出一個淺笑,“你好。”

張煒的目光落到方牧身上,對方措道,“這是你哥吧,我瞧著你們兩人挺像。”

方措一愣,解釋,“不是……是……我叔。”其實兩人單從五官上來說並不像,但男孩子總是習慣於模仿生命中出現的重要成年男子的神情舉止,久而久之,仿佛真有了神奇的血緣關係,按老五的話說就是“什麼人養什麼崽”。從前方措聽見這樣的話,總是隱隱的高興,像個容易滿足的孩子。

張煒一愣,哈哈一笑,熱情地對方牧說:“叔叔你坐。”

方牧沒有坐,放下了方措的行李就離開了。方措站在陽台走廊上,看著方牧的身影一頭闖入雨簾,最後消失不見,隻剩下白茫茫的雨簾,那種白,映進他的眼睛裏,使他的眼睛生疼。

方牧坐在車內,點了一根煙,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方牧樂意看到的,兩個人的距離遠了,總會把關係控製在安全的距離,何況像小崽子這樣的年紀,本來就應該多跟同齡人相處,沾點少年人該有的朝氣,活得不那麼獨,那麼單薄。

他將煙頭彈出窗外,發動車子,回家。

他在斜對麵的小飯館買了一份排骨飯,走回家,將飯放到屋簷下,招呼耷拉著眼皮趴在屋簷下的粽子,“過來,吃飯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快成精的狗東西也體會到一點離別的愁緒,一向對食物無比忠誠的它竟然興致不高,懶洋洋地撐起身子,慢吞吞地走過來,低下頭嗅了嗅,又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