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不曾借助寶馬腳力,隻自己踏雪飄雲便已然快出了上等汗血寶馬幾倍有餘,因著南疆同吐蕃離得倒也不算遠,五日後,竟已經讓梁宣抵達了紅顏客棧。
風塵仆仆,殫精力竭。
一大清早的,木頭神色清明地端著一盆水,踢開了客棧的大門,將清晨門前的淨化之水,涓滴不剩,一概潑到了梁宣身上。
梁宣雙腳無力,死魚一般癱在地上,二月裏頭,被一盆涼水頓時冰得透心涼,連帶著飄忽的神誌都驟然凝聚起來。
他虎虎地抹了把臉,艱難地衝木頭勾起嘴角,道,“紅顏客棧打招呼的方式果然不走尋常路,大開眼見,大開眼界啊!阿——嚏、嚏、嚏、嚏!”
正所謂起承轉合,韻味深刻,更是酣暢淋漓,響徹天際。
接二連三狂野的噴嚏聲終是拽回了麵無表情就震驚了的木頭的元神,當即丟了水盆子,連忙將縮成一團的梁宣給扶進了屋。
趙晴芝懶懶打著哈欠,一手搭著朱欄,輕身曼步地款款而來,瞅著蔫頭耷腦的梁宣好一會兒,方才後撤一步,皺眉道,“哪裏來的小乞丐?木頭,老娘這裏是客棧,不是收容所!”
木頭手一鬆,一條胳膊搭著他肩膀借以穩住身形的梁宣免不得登時便滑了下去,之前恍若灌鉛的雙腿得了片刻功夫的放鬆,再次發力便覺得像是有無數的銀針落在腳底板上,殺人不見血似的紮入他的身體。
梁宣倒抽著涼氣,疼得臉色發白,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慕容澤交與他的玉佩,隻自己一路狂奔,趕路趕得太急,見了麵這謊得怎麼個說法也無暇去琢磨,現下著急著遣詞造句,一時半刻卻也不得法門。
趙晴芝卻是眸光一晃,兀自奪了梁宣手心的玉佩,對著日光、燈光又是哈氣,又是牙咬,又是輕嗅,好一番折騰過後,猝然提起了梁宣的衣領,惶恐道,“太子!太子怎麼了!”
自打太子殿下竟是在春祭之時消失無蹤後,老侯爺便沒有一刻不在尋找他的下落,卻是杳無音訊,真真是憂心憂肺,由不得往日裏矍鑠精神的眼睛裏都沒了多大精神頭。
趙晴芝自然日日擔心,卻更是要擔心老侯爺的身子骨,派出去的人沒一個有用的,卻是這樣一個尋常的日子,竟是讓她瞧見了這枚玉佩。
倒也不是金貴的藍田玉,隻不過是馥兒那年正月十五,逛煙花大會時瞧對了眼,便買了回來的便宜貨。
卻因著常年佩戴,竟是染上了馥兒身上的香氣,這原本普通無華的玉石變就成了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了。
梁宣奄奄一息之際,終是欣慰地笑了出來,若不是缺水得緊,此時此刻他定然是要兩行清淚噴湧而出的,乖乖,好歹她老人家能這樣快找著重點,再遲些功夫,他這艱難困苦吊著的最後一口氣可都要散得幹幹淨淨了呀!
“澤兒……吐蕃……”
梁宣隻說了這兩個字,喉頭驀然一甜,便失去了知覺。
然而,亦隻需這兩個字,趙晴芝便能瞬間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當即著木頭將梁宣扛到屋裏,自己更是馬不停蹄地出門去了忠義侯府。
五日裏,除卻每日稍睡的兩三個時辰,梁宣幾乎是星夜兼程在趕路,此番終於完成了慕容澤交待的任務,這一倒頭,一覺便睡到了第二日太陽落山。
漫長的沉睡之中,恍恍惚惚,似夢似真,卻是一直徘徊在一處夢境之中,走不開,醒不來。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不曾夢到婉兒了,竟然已經無法在夢境之中瞧清楚她的容顏。
隻是在自己的夢中,婉兒柔和地微笑著,卻是周身突然罩上了一層飄渺的白光,他站在地上,睜眼瞧著自己的娘飛升上天,再也觸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