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倒衣裳,自公令之(1 / 3)

做出結束初戀的決定後,我又約了馬以一次。這次見麵不再是建設性的,而是破壞性的,也就是說,這是一頓散夥飯。當然,這是我自己在心裏進行的定性,馬以對一切都是渾然不覺的。這次仍然去吃肯德基。點餐的時候,馬以有點心神不寧,她說:我去占位子,你幫我點一份蛋撻。然後不等我回答,就逃之夭夭。——生怕我又故伎重施。我費了好大勁才憋住笑,便去櫃台點了東西,付了錢。席間她又要求我說黃色笑話,我便說起一個師兄的事。這個師兄認識一個美女,此女工作很不順利,他便勸她辭職,然後去賣身。美女要求五十塊錢賣給他,他嫌貴,不買。他跟美女打撲克賭輸贏,美女輸了要學叫床,他輸了就給她跳脫衣舞。結果美女輸了一局,當然沒有願賭服輸。後來他輸了,他剛脫下一件衣服,美女就被笑趴下了……馬以笑得很開心,問:後來呢?我說後來衣服脫光,也就該幹嘛幹嘛了。馬以的笑容意味深長起來,略一沉吟,她問我:你“接觸”過的女生有多少?怕我不明白,又解釋道:我所謂的“接觸”不是一般的接觸,你的明白?我說明白,負距離接觸嘛。馬以“噗嗤”一聲,掩麵俯身而笑,像是《紅樓夢》裏的襲人,聽賈寶玉講起警幻仙子所訓之事,玷汙了處女的耳朵。

她問:那你“負距離接觸”過多少女生呢?我說多如牛毛,或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或者用一個數學術語來說:n個。

她白了我一眼,說:我不信。

我說好吧,你可以認為n<1,但你必須相信這個:我今天想“接觸”第n+1個。

這仍然是一個黃色笑話,或者說是一次色情挑逗,或者根據如今的規章條例,這是對女性的一次性騷擾。所以我話一出口,隨時準備賠禮道歉。沒想到她聽過之後,臉上的表情似嗔非嗔,似喜非喜,多少有些曖昧。我心裏咯噔一下,感覺天上掉金子,砸中腦袋後的感覺,不是大喜若狂,而是暈暈乎乎。立刻想起《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痞子蔡跟女孩約會完畢,返回寢室,跟室友說他挨打了。室友問他,是不是他想親人家,是以挨揍了。他說不是,是人家把臉伸過來,他沒親,因此招了巴掌。現在我麵前的姑娘,似欲玉體橫陳,全身都伸過來,我若熟視無睹,會不會遭致性命之憂?突然又想:也許是我誤會了吧,人家僅僅是對我的性騷擾不加理睬而已,難道就是願意委身於我的暗示?你在公交車上摸了一個姑娘的屁股,人家忍氣吞聲,不會就是對你芳心暗許吧?於是又產生了一種不可解釋的奇怪心理,想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便問:我寢室有一名為“如花”的哥們,在山上租了一間房子,陳設布置頗為精致,每每向我們吹噓,在裏麵小住一晚,樂似神仙。我今天想將他趕走,鳩占鵲巢,但一個人力量略顯不足,你願助我否?這話實在露骨,我隨時準備在聽到“否”後,迅速道歉;或者在“蘭花拂穴手”打來之前,緊急避險。然而,這裏的夜晚靜悄悄,馬以螓首微低,麵泛春色,壓根不想否,也不想打我。這模樣,瞎子用肚臍眼也能看出來是什麼意思了。但此時此刻,我真希望自己是瞎子,且沒有肚臍眼。如果之前對她還有一點幻想的話,現在這僅有的一點幻想也灰飛煙滅——見麵三次就願意跟你負距離接觸的女生,說什麼都不是我心中的女朋友。

這時馬以一聲斷喝,說:想什麼呢,你吃好了沒有,該走了吧?我抬頭一看,肯德基裏已經顧客寥寥,天確實不早了。便遲疑地一點頭,走出門去。馬以說,上山有兩條路,走哪條?我一閉眼,完蛋了,這回是玩真的了。便原地立定,說,稍等,我做做思想鬥爭。——我的思想鬥爭是漢姆雷特式的:上山,還是不上,這是一個問題。但馬以以為我在考慮走哪條路,便忍俊不禁,說:你真逗,哪條路上不了山,殊途同歸嘛,這還值得鬥爭一下?

我鬥爭了一會,鬥出結果來:可以讓如花幫忙,讓他死活不出借房屋,這樣就可以把她的怒火引到他身上,與我無幹(要是能把她的欲火也引到他身上,那就兩全其美了)。主意拿定,我就隨便選擇了一條路,上山,上山,唉。

其實最好的主意是,借口去廁所公幹,給如花打個電話,告訴他如何如何。然後走出來,在馬以麵前演戲,再給如花打個電話,問他方便出借房屋不。如花在電話裏說,他女朋友來了,不方便。這樣豈不巧妙絕倫?偏偏沒想到。

可能冥冥之中真有定數,我沒想到那條妙計,又選擇了這條路,而不選擇那條路,這一切,在上帝那裏都具有充足理由律。這從路上的一塊石頭可以看出端倪來:它隱藏得那麼好,出現的時機那麼恰到好處,讓人不由得懷疑有什麼設定了一切。——馬以不偏不倚,一腳踩在它的邊緣,“喀吧”一下,毛細血管斷裂的聲音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她大聲尖叫,腳崴了。

這下崴得可真夠厲害,我扶她坐在路邊,除下鞋襪一看,就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已經隆起了一個血包。她疼得直冒冷汗,看來是完全不能走動了。而此時所在的方位,離如花的住處很近,距山下的學校很遠,我本想讓如花下逐客令以破壞好事,看來這辦法已經不合時宜了,因為明擺著的,我沒有體力把她背下山去。隻好背著她上山,直奔如花的“精舍”。好在她受傷不輕,疼痛感定然能抹殺一切欲望。

敲開如花的門,眼前的一幕讓他吃了一驚:我滿頭大汗地背著一個姑娘,手裏還提著一隻鞋子(馬以的),不明白我唱的是哪一出。我沒法跟他細說,隻說勞駕,今晚借房間一用。他聽了這話,臉上現出壞笑來,說好好,此事我十分願意。待我將馬以放在床上,他叫我出來,說有注意事項需要交代。——所謂注意事項,就是床頭櫃的第二格裏有TT。我說你不要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說你也不要誤會,我告訴你這個,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半夜無聊,可以拿出來吹氣球玩。說罷,仰天大笑出門去,估計要到寢室裏大肆宣揚去了。

我苦笑著走進屋來,兌好一盆溫水,讓馬以洗洗腳。她的腳白膩小巧,藍色的血管赫然可見,不像是一對交通工具,而像是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大概男人都有或輕或重的戀腳癖,我忍不住偷看了兩眼。然後找來兩塊毛巾,給她做冷熱敷。我踢球經常受傷,這種處理駕輕就熟。她大概沒見過這麼恐怖的血包,竟然擔心這腳會不會廢了。我給她講這種傷的病理,還現身說法,以自己為例,慢慢地打消了她的擔心。最後我去附近的小診所裏買了幾貼傷濕止痛膏,給她用上,才算鬆了一口氣。

操作過程中,馬以由於疼痛,不時哎呀哎呀,我忍不住趁機揩油,捏了幾下精美絕倫的藝術品。同時為防挨揍,偷眼看她。她隻是麵露嬌羞,並沒有襲擊我的跡象。後來她告訴我,當我捏她腳麵的時候,她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很想癱軟下來。用王小波在《黃金時代》裏的話說,“那一刻她覺得如春藤繞樹,小鳥依人”。《黃金時代》還說:在那一瞬間她愛上了我,而且這件事永遠不能改變。——這裏的一瞬間,在王小波來說,是指他在陳清揚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兩下;在我來說,是指我在馬以的美足上色情地摸了幾摸。這說明女人的屁股和雙腳,是非常敏感的地方,不能碰,碰了她就會深深地愛上你。我想起高中時,大家在樓道裏打鬧,家軍一不小心,雙手按上了一個女生的胸部,那女生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從此恨上了他,並且這件事三年來未曾改變。這說明女人的胸部也是敏感的地方,不能碰,碰了她就會深深地恨上你。由此推論,你若對某個女人不感冒,可以同時碰她的屁股(或雙腳)和胸部,讓她患上精神分裂症。

關於陳清揚愛上了他這件事,王小波二十年後才知曉。那時候他們在一間旅館裏重會,敦偉大友誼(這是《黃金時代》的專門術語,有興趣者可以查閱此書),第二天在火車站告別時,陳清揚向他和盤托出。而馬以深深地愛上我這件事(她號稱的),我在二十分鍾後就知道了。那時候我們倆在如花的精舍裏抵死纏綿,敦something——我們不像王、陳那樣,有“偉大友誼”可敦,也不是夫妻,無倫可敦,但既然同床共枕,敦之不已,肯定是有什麼應該敦的。至於是什麼,這屬於探索發現頻道,留待以後查知,現在隻能用個something代替。

由於這是我的初夜,所以有必要交代一些事。首先要交代的是,我的初戀和初夜並不同步,在這一點上,春曉確實猜中了。我發現曆史果然是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在封建時代,也就是在萬惡的舊社會,由於婚姻包辦,大多數人的初夜首先發生,初戀很久之後才姍姍而來,而且有可能永遠不來(想想魯迅和朱安)。隨著社會進步,到了如今的黃金時代,大多數人的初戀和初夜同步發生。而可以預見的是,到了未來社會,初夜又會提前發生,初戀則姍姍後至。還需要交代的是,馬以的初戀和初夜也不同步。她曾經與一個身在東北的男生網戀,她如此深愛那個男生,是以身邊溯遊從之者多,溯回從之者夥矣,她在水一方,芳心未動。可是後來發現,那個男生隻想占有她的身體,並不愛她的靈魂。她對我說,當她發現了這一點,即使她那麼愛他,也不肯將自己的身體給他,而是給了另一個她不是很愛的人。

說到這裏,她不無得意(此事令我費解)地說:我和他都是第一次。——好像她失落的某些東西,在他的第一次裏得到了補償。最後要交代的是,我的初吻還保留著。說起來有點匪夷所思,初戀沒了,初夜沒了,初吻還在,這不合科學道理,然而事實就是如此。這又讓我想起了《黃金時代》。王二與陳清揚在二十年後重敦偉大友誼,“我(王二)吻她的嘴,她沒反對。這就是說,她的嘴唇很柔軟,而且分開了。以前她不讓我吻她嘴唇,讓我吻她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她說,這樣刺激性欲”。在我與馬以的故事裏,她是王二,我是陳清揚,我們倆的關係還停留在“以前”,所以我不讓她吻我的嘴唇,讓她吻我的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我說,這樣刺激性欲。就王二與陳清揚來說,“以前”指的是王二還沒有打她的屁股,那時陳清揚雖然與他無所不為,但都是出於“偉大友誼”,並沒有愛上他。“現在”是指王二打了她的屁股,這時陳清揚“感覺如春藤繞樹,小鳥依人”,深深地愛上了王二,並且這件事不可改變。所以她讓他吻她的唇。由前麵的論證可知,女人的雙足和屁股是敏感的地方,不能碰,碰了她就會深深地愛上你。而男人身上有沒有這樣敏感的地方,我不得而知,但我想,即便是有,馬以也沒有碰到這個地方,因此我還沒有深深地愛上她,不允許她吻我的嘴唇。還需要交代的是,我們倆的負距離接觸,用的是“天翻地覆”式。其實我想用傳教士式,但問題是我對此事很“昏昏”,哪能傳道授業解惑,使人“昭昭”呢?我手忙腳亂地找了半天,就是不得其門而入,急得她不行,於是翻身做主人,天翻地覆慨而慷。其間她俯身下來,想吻我,我臉蛋一偏,雙手抱住她的脖頸,讓她的吻落在我的下巴和脖子交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