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的激動染上一絲淺淺的生氣,他下意識地握住那雙用溫暖包圍著自己的小手,沒有血的唇動了動,他想說些什麼,可是,他然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他已生活在沉默和壓抑中那麼久……
虞妙歌也在仔細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她很深很深地愛著的男人,她非常用心地看著他每絲神情的變化,看著他眼底漸漸染上光彩,看著他蒼白的唇幾次張開又合上,再張開再合上,即使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可是,她知道,他有些不一樣了,和之前的他,那種目光中隱約著的對生命的厭倦不同了。
妙歌什麼都沒有做,隻是輕輕地、牢牢地握住他的手,感覺著他反握住自己的那種微弱但充滿讓她歡喜的希望的力道,她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她知道,她的,不,是他們的希望已經很近了……
“我……”黎靖然的聲音嘶啞而微弱,他吃力地掙紮著擠出破碎的字句:
“他們說的,是,是真的……”他看著她,認真地看著她:“我的、的確做、做過……”
“可是他們沒有說你為什麼做,”妙歌的聲音溫和而平靜,她握著他的手:
“況且,真的是都你做的嗎?或者我該說,你是怎麼讓這一切‘成為’你做的?”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睿智的光彩流轉在如水的杏瞳。
心,緊縮成一團,卻沒有以往窒息一樣的痛楚,血液中,仿佛這麼多年來,終於有溫暖的溫度升起。
黎靖然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他隻能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握住那雙柔軟的、不肯離開他的手,幾個月來第一次沒有猶豫地望入那雙清澈溫暖的、一直等待的眼,啞啞地開口:
“我的歌兒……”
“是的,你的歌兒。……”
她揚起甜的笑,大大的眼中滾出一長串止不住的淚珠,卻那麼開心地笑著依近他,偎靠著屬於他的溫度、她渴望了那麼久的懷抱:
“隻是你的……”哽咽,似泣,似笑……
四張一樣的臉!
無論模樣還是神情,隨著長大,越發象他們父親的臉!
過去六年,她正是靠著這個,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常常想起他們的父親——這四個孩子和他們的父親太過相似,所以,她可以不看任何關於他的消息,卻無法不麵對自己的孩子!——她這樣解釋給自己聽,然後,讓自己可以去透過孩子去看他,才不至於因為思念而發瘋。
但是如果現在這四張臉用一樣的神情,還是很象很象他們父親,卻充滿譴責的神情,這樣沉默地看著她……
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承受這樣的打擊而不萎靡不振。
虞妙歌委頓地坐在四個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對麵,耷拉著腦袋,模樣十足心虛懺悔。
“母親大人。”第一個孩子說。
“在。”小學生一樣乖巧的回答。
“好久不見。”第二個孩子說。
“哈哈,那個……”傻笑,用眼角瞄一眼旁邊黑發的男人——喂!救我!
黑發男人聳聳肩膀,到冰箱取出一罐啤酒開開,喝。
“媽咪,據說你認識了很好的一個叔叔。”第三個孩子說。
“啊啊,這個……那個……”幹笑著比劃著,用眼角求救於另外一個高大的金發男人——拜托,救命!
金發男人甩甩胳膊,從冰箱取出另外一罐啤酒,走到先前的男人身邊,和對方的啤酒罐碰一下,一起喝。
“還和我們一樣的‘姓’。”第四個孩子說。
“我我我我我……”
“媽咪!”四個聲音一起叫起來。
“在!”響亮的回答仿佛小學生上課回答問題。哎……母親的尊嚴呀……
“你丟下了我們!”
“跑來看爹地!”
“說我們是垃圾桶裏揀來的!”
“讓我們吃了好幾個月羅伯做的飯!”
“天理難容!”
“天打雷劈!”
“暴殄天物!”
“罪無可恕!”
“嗚……”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可是……嗚……她理虧在先,不敢講話,哀怨……
“帶我們去見爹地!”
“要見爹地!”
“見爹地!”
“爹地!”
嗚……耳朵好痛……
虞妙歌捂住倒黴的耳朵,麵對四個青麵獠牙的小火山,隻想抱頭鼠竄,可是,嗚……她不敢……隻能可憐兮兮地看著四個寶貝兒子,非常可憐地看著他們。
“我……”
“爹地爹地爹地爹地爹地,爹——地——!”四個人的分貝真的很嚇人。
不光妙歌幾乎跳起來,這下連旁邊那兩個悠哉喝啤酒的男人也嚇了一跳——好可怕的穿透力!
“翰翰,我帶你們去就是了!”虞妙歌抱住耳朵,慘叫。
“說話算話。”
“騙人是小狗!”
“我們走!”
“耶!爹地!”